东院
春月跪在那有半柱香的时辰,容笙慵懒靠在藤椅上,吃着点心。一旁伺候的长枫,端茶递水,她把婢女晾着,只字不提。
终是春月熬不住,先打开沉默的局面,“小姐,奴婢……”只见容笙小姐放下茶盏,将犀利的视线归置她身上。她对上容笙小姐那双洞悉一切的明眸,早在腹中酝酿已久的谎言,一个字憋不出。
容笙笑问,“怎么不说了?”
“奴婢……”春月咬了咬嘴唇,无措的小手指纠缠在一块。容笙小姐那笑,看得她毛骨悚然,她撇开眼神,闷不做声。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我问了。”容笙身子半蹲,捏住春月的下巴,逼她直视,“你九岁那年,卖/身/葬/父,遭地/痞流/氓戏耍,是清漪姐姐帮你摆平麻烦,大方赏你银子安葬你父亲的后事,还带你回容府,收留你。江婉许诺过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背弃容家?嗯?”
春月极力否认,“奴婢没有背叛家主,一切是容大老爷指使的,奴婢是个婢女,反抗不得啊。”
容笙松开她,“还大老爷?连容家人都不算,容江尘哪来的资本使唤你?春月,你仗着几分小聪明,也敢戏耍我?入族谱那日,容江尘弄来清漪姐姐的玉佩陷害我,不是你去通风报信,江婉如何及时赶来洗脱江家嫌疑,坐实容江尘的罪名?你一个二等婢女,有银子置办香味纯正的胭脂?别忘了,你效忠江婉投靠江家,这卖身契仍在容府呢,依我容家小姐的身份,处置你……”
事情败露,春月跪走到容笙跟前,拉着她的裙摆,“江婉小姐以性命要挟,奴婢不敢不从。容笙小姐,奴婢知错了。”
容笙居高临下看着她,紧蹙的弯眉蕴着一丝厌烦,“容江尘指使的,江婉胁迫的,从来是别人的错,你没生过任何邪念?清道长老受伤是你告诉容江尘的,簪子和药方均出自你手……你呐,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么?”
她吩咐长枫,“你去搜一下春月住的地方,查查有没有金银首饰和银子。她年芳十五,来府里六年,每年差不多领三四两银子,六年不吃不吃不喝绝不超过三十两……”
除去江婉打赏的耳坠,单论那根宽厚的金镯子,就值个百八十两。求饶没有用的,不等长枫动手,春月全招了,她松开容笙,崩溃的笑着,“人往高处走,奴婢收些好处,改善自己的生活,有何不可?”
容笙说,“你背主求荣还理直气壮了。你这么做,对得起清漪姐姐吗?”
春月敛住笑意,“不然呢,奴婢该叩谢家主的大恩大德?家主身为朝廷二品大将军,路见不平惩治几个地痞流氓,属于她分内之事。安葬父亲的银子是奴婢卖/身给容家换来的,不是她白给的,她剥夺奴婢的自由,让奴婢从百姓沦为下等奴仆,奴婢凭什么谢她?她有铺子有田地,能接济容江尘一家十几年,六年为什么不能接济奴婢?就因为容江尘是她大伯,奴婢外人一个?”
“合着救出个仇人来了?”容笙难以理解,六铺的银子是她日夜奔波挣的,田地祖上留下来的,她砸了不少银子请人耕种,她花心思花时间,赚来的银子,倒成了她欠春月的?“学容江尘不劳而获,见着他的下场了?”
春月明白容笙小姐的话外之意,容笙小姐是要杀了她。横竖难逃一死,她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奴婢知道,你当着长老们面上一派温顺,私下阴狠毒辣,让茂管家去庙山的路上下手。采薇小姐,陈袁青老爷,江婉小姐,谁没遭过你的算计?你扳倒容江尘,收服容世安,讨好长老,奠定你在府里的地位,霸占容府的野心昭然若揭……”
容笙并没有几句不敬的言语而恼怒,霸占?容府本来就是她的,只不过她改头换面,以另一种方式回家。她懒得跟春月废口舌,“长枫,拖出去,找个偏远点的地。”
“哈哈,江婉小姐会替我报仇的,你且等着!”春月还想咒骂几句,长枫拿布塞住她的嘴。
院里,恢复往日的宁静。
长枫离开不久后,她进内屋,才发现屏风后坐着百里扶苏,瞧他怡然自得的神色,待里头有一会了。“我这屋是你后院呐,想来就来?”她坐在百里扶苏对面,不禁鄙夷,“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百里扶苏扬起冷魅的眸,“你找茬是不?之前我大张旗鼓来,你怨我不顾及你的清誉,现在我避着长老们悄悄来,你说我是贼人?不要以为你留我养伤,于我有恩,就在我面前……”放肆这话还未说出,余光察觉到她心神不宁,似有心事,遽然改口,“没大没小。”
“清道长老生病了,容世安信任你,你风头正盛,还有什么不开心?”百里扶苏问道。
这些日,他去过慕容家,慕容瑾说,九王爷往慕容家送来手谕,说要选妃,要慕容家选个合适的嫡女来。
慕容瑾深知九王爷痴迷权谋,志在天下,他不想两个妹妹高嫁皇室,致使慕容家被迫参与夺帝之争。成王败寇,败者躲不过死,不能置慕容家于险地。他束手无策,跑来求百里扶苏想个法子,既不正面得罪九王爷,又能委婉拒绝选妃。
百里扶苏与九王爷有过节,自然不希望好兄弟的妹妹,和仇人结亲。再加上江叶寒是九王爷的爪牙,向来和容笙不对盘。于是,他想把慕容瑾所求之事,交给容笙。一旦他亲自出手,暴露身份,九王爷奈何不了他,将这笔账算在慕容家头上,因此引来祸端,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今日潜入容府寻容笙,有这一半的原因。
容笙还不知道百里扶苏打她的算盘,纯粹以为百里扶苏关心她的喜怒,淡淡的说,“没有不高兴,由衷感慨世事无常罢了,有时,好心办不了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