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睡觉不脱靴的怪事,他从所未闻,隐约来预感是抓到了容笙的把柄。靴子不在的原因,是她来不及脱,她没有睡觉,补觉的说法是在撒谎。
他狭促的眼眸掠过床幔,小有试探,“你没睡,就出来给我解释一下,阎九的事。”
百里扶苏拇指朝幔外的方向打个手势,问容笙什么情况?
容笙无辜摇了摇头,不是她故意去惹容江尘,是容江尘命里犯她!巡个铺子,撞上容江尘那嚣张不长眼的亲戚,怨不得她。
退一步来说,她放阎九一马,容江尘不会因她的心软而放弃采薇的血海仇恨。既然得罪过容江尘,索性得罪彻底。
“大伯,阎九是你的外戚,我是你的亲侄女,论关系你跟我最亲才是,怎么处处为外人说话,为难自个人呢?阎九手脚不干净,账本的工钱对不上,不叫他卷铺盖走人等着他把容府的银子搬空吗?”
“我没叫茂管家绑人送去见官,全然是顾忌你的面子。不严厉处置他,长老会觉得阎九有胆吃里扒外,是授了你的意,待闹成三堂会审的局面,你说得清吗?”
容江尘有一瞬的迟疑。
她笑声中带讽,“大伯,你不会是听了阎九几句添油加醋的挑拨,特地跑我这兴师问罪吧?我赶阎九的时候,三叔和茂管家看着呢,人证物证俱全,你不信三叔,可以去问问茂管家,他是容府的管家,总不会偏袒我吧?”
一语言中,容江尘十分难堪。他似乎能想象到纱幔后,她猖狂至极的嘴脸。宽厚的袖口下,虎拳握的死紧。“事情的始末,阎九告诉我了。仅凭一颗黄金戒指,便抹杀他对铺子几年的付出?”
“是啊,五百多两,还少吗?大伯,你勤俭管铺子,我不觉得你有闲钱赏他……”
容江尘语塞。再替阎九讨公道,这把贪/赃的焰火,怕是要殃及到他自个身上。无奈之余,心里痛恨起阎九的恣意妄为。
他警醒过阎九不下十次,要低调做人财不外露。阎九个废物,哪次听进去了?那么大的黄金窟窿套在指头上,生怕人家查不到账上?
手捏了捏发胀的脑穴,打算离开,忽然,听到纱幔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止住脚步,再次看去。
容笙暗叫不好。
这该死的百里扶苏真坏事,她费心劝退容江尘,他倒好,一个小动作白费了她所有的努力,掐着他的胳膊,狠狠拧下去。
百里扶苏痛红了脸,咬牙抬起头,那张娇俏的小脸,悄无声息撞进他的冷瞳里。
有愤怒,有难过,也有沮丧……
不知怎的,复杂的情绪里冒出一股于心不忍的怜惜,使他生生憋下这股气。
容笙听到幔旁有轻细的脚步,懒得与百里扶苏追究,掀开被褥盖住他。拉掉腰带,褪去外袍,抢在容江尘之前,撂起纱幔的一角,露出香肩,“大伯,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江尘伸出的手卡在空中,氛围骤然冷凝。
她从床榻下来,微微侧目,“大伯,我敬你年长,事事尊重你,你别倚老卖老,将我这晚辈不当人看,问阎九的事,要跑来榻上问?”
“你别信口开河!”容江尘双腿发软,颤着后退一两步,要是传出他乱辈分的言论,这掌家的权利,他没有资格再管,匆忙寻了个台阶下,“里面有咳嗽声,我以为你病了,心急所以……关心则乱嘛。你没事就好,累了多休息,大伯我便不打扰你了。”
说完,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百里扶苏从被褥里钻出来,拨开纱幔,妙曼的美背尽收眼底。他慌乱移开目光,念叨,“不堪入目,伤风败俗!”
容笙耳尖,八个字悉数入了心,她逮住虚弱的百里扶苏,“说谁伤风败俗呢?是谁初见我,扒了我的衣服上药?又是谁,咳嗽一下引容江尘怀疑?露两条胳膊伤风败俗?我替谁打的掩护。还不堪入目,我求着你看了?眼睛长你脸上,我管得着?”
“你身负重伤,给你上药是盼着你早点痊愈,好替我找人,实属迫不得已之举。”百里扶苏一本正经辩白,“还有刚才,你呼吸凌乱热流对着我的脸喷,我受不了才咳的,又不是故意发生诱使容江尘找你茬……”
她极其不满,“合该是我自作多情牺牲‘美/色’保你咯?”
“这……”百里扶苏贸然留在东院,确实影响到容笙。今个她机敏的‘壮义’之举,为他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点上,他承了她的情,不该跟她计较。思及此,他先放低姿态,郑重道,“容笙。多谢。”
这话,让她不忿的心里,好受许多。
“明天到你入族谱的日子了?”百里扶苏给她备了份礼。
“本来是明天,长老说祭司替我重新算了日子,推迟半月。”谈及此事,容笙不免有些怅然。
“祭司?是什么。”百里扶苏身为北境人,不大懂南宁的风俗习性。
容笙想了想,大概总结了下,“类似于五行八卦之类演算,每个家族会培养一到两个来占卜族人的前程与运气。你是慕容家的人,不会不知道!”
百里扶苏轻巧揭过,“我一向不信这些牛/鬼/蛇/神之事,没深入了解,碍于遵循祖父祖母的孝道,祭司有关的事由他们处理,爹爹和我不用操心。”
“呵。”容笙怪异一笑,没有揭穿。
百里扶苏又问:“你信这些?”
“以前不信。”她遭遇江家背叛以前,是不信。
现在,她不知道。因果报应没报复到江家头上,却给含冤而死的她,一个重新活下来的机会,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
她默然望着百里扶苏。
“爷。属下买来鸡汤,你先吃点补补。”长枫提着篮子进来,只见容笙小姐衣衫不整,主子脸色潮红,明摆着有进展呀。他不痛不痒往自个脸上轻飘飘抽了两巴掌,弯腰放下篮子,“属下扰了爷和小姐的兴致,认罚,属下这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