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煌听许宗扬说试试二字时,心里忽然有些发慌。
于心而言吴煌对许宗扬的底细一无所知,仅知道的一点皮毛也是出自关小梅之口,说此人好色手段阴狠等等尽其所能的贬低对方。吴煌心中暗笑,倘若真有这么一号人物关小梅早就躺在医院里了,那还能给他‘报仇’机会?
如果不是二狗子冲动,吴煌也不可能发现许宗扬的‘本事’,他与女鬼的关系不一般但绝无外人知晓,许宗扬‘要挟’女鬼替他办事吴煌也不可能不知道,但也仅限于顺水推舟的人情,却是着实令吴煌对许宗扬刮目相看。
如今贸然请求许宗扬这位不知底细的顶神儿的实属无奈之举,吴煌也算是许宗扬的少半个同行,知道其母撞煞但煞在哪里因为什么撞煞吴煌并没有那种道行。
一如先前张果老所分析的,他五行缺失,八字仅一撇尚可自保,倘若真要顶神,会祸及家人。
所以吴煌放弃了,但并不能阻止他命犯孤星的宿命。
为了让老人康复吴煌也是竭尽所能,医院去过无数次,江湖术士也请过不少,但真材实料的屈指可数,偶尔来一两个有些道行的,见到这种情形大都是摇头拒绝。
四五年来,吴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迫不得已之下又走上了从前的老路,但对家里对那个真心关爱的薛花寒,吴煌尽其所能的瞒哄过去。
他不想成为家人眼中的反面教材。
而今拉了许宗扬这个毛头小子前来,已经是下了死马权当活马医的决心,倘若依旧无济于事,吴煌便是拼着他这条不值钱的小命也要再做一次,哪怕结局落得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辞。
吴煌懂得其中规矩,老仙家要顶神大都有些特殊嗜好,或贪图一些香火或喜好一杯黄汤,只等着许宗扬开口索要,不想许宗扬宛如旗杆一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两只眼睛里却是如有天光在闪烁着。
吴煌忽然觉得一阵无来由的安心。
……
张果老依言替许宗扬开了天目,为了以防万一又特地给他加了一道护身符,许宗扬心知此煞怨气颇重,也不敢大意,四五年滞留在人间也不作妖,这种耐心极好的阴魂往往潜藏着巨大的能量。
眼窍被困,眼中的世界自然也会变得不同。
床上那位老人还在沉睡,但身上的元气已经弱的可怜。
在老人的床头,有个佝偻着背的身影坐在那里,或许是觉察到有人在看他,身影回头与许宗扬对视。
许宗扬尽力克制着自己的身体没有退缩,心头却是一颤。
有些人生前长相凶恶,走时反而会有一种解脱后的慈眉善目。而有些人生前和蔼可亲,是众人眼中的老好人,但或许是心中隐藏的怨念太深,走后反而如凶神恶煞一般面目可憎。
许宗扬不知道眼前这位生前品行如何,只知当前看去,此阴魂眼中充满恶念。脸颊消瘦将颅骨完整勾勒而出,须发黑白相间,张嘴时口中牙齿被肝火攻击的所剩无几,像极了村里那位小孩子一见到必定大哭的光棍汉。
许宗扬觉得对方一定在骂人,并且是言语极为难听的那种,但张果老不捆他耳窍,他也不可能听得懂鬼话。
这男人蹲在老妇床头,身上的阴气往外扩散着,老妇的身形被阴气彻底笼罩,这四五年里每日浸泡在阴气之中,身体又如何能够健康得了?
男人与许宗扬对视了一眼,重新别过头去对着床上的老妇自言自语,老妇睡梦中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想来这些话即便是听不到,也会对她造成不小的影响。
许宗扬实在看不下去了,喊张果老收了神通,面对吴煌期盼的眼神,许宗扬涌到嘴边想要拒绝的话又重新咽回了肚子。
便是救了,这老人只怕也是命不久矣,唯一能让人欣慰的地方大概只有在弥留的那几日里可以恢复一些意识,让儿女们可以尽一尽孝。
但几日的生命,对很多人而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许宗扬感同身受,八神子寿数将尽的几日里,许宗扬便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这位不是师父的师父一脉单传,到了他这一代膝下无子,这种痛苦不是所有人都能体会到的。
八神子在最后几日内将毕生的知识传授给了许宗扬,临走前一向固执的许宗扬磕头拜了师,又是以孝子的身份出殡,也算是了却了老人家的一番心愿。
眼前的情形仿佛两年前的故事重现,许宗扬无论成功与否,都不想让这位老妇含恨而终。
许宗扬尽可能的向吴煌描述了这位男人的容貌,吴煌听罢额头有一股青筋暴起,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怒咬牙道:“这就是老薛!”
——
老薛生前庸庸碌碌并没有什么成就,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本事大概只有千杯不醉,生前最喜欢做的事是喝醉之后大骂上天不公生不逢时,然而与人打交道是却又唯唯诺诺,生而一副胆小怕事的性格。
这样一个人,是街坊邻居口中的老好人、老实人,甚至老实到有些过头,久而久之背地里也得了个类似傻蛋的绰号。
傻蛋老薛其实也挺热心,街坊邻居们有事相求可以放着家中正在下饭的锅不管,跑出去忙前忙后,回来后锅烧坏了却又对着当时还小的薛花寒发脾气。
他不敢对吴煌发火,一来毕竟不是亲生,二来吴煌自小手段阴狠,唯一一次发脾气的老薛被吴煌锁在茅坑里待了整整一夜。
吴煌的娘亲后嫁过来后在外打工赚点钱养家,好人老薛则是辞去了在厂子里当保安的工作专心喝酒骂人,据吴煌所知老薛的前妻便是受不了他的作风留下花寒一人离家出走再没有回来。
老薛活的窝囊,死的时候却不窝囊,走的前一天将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喝下了整整三斤白酒,被肝癌带来的疼痛折腾了整整一宿,扯着嗓子骂了一宿才撒手人寰,不想死了之后反而成了气候,死后不去投胎赖在家里令一家人不得安生。
这故事简短却极其恰当的形容了某个人的一生,在外胆怯如鼠回家威猛似虎,憋屈了一辈子到头来反而亲人们跟着受累,最可恨的是死后反倒成了恶魔,似乎自己没出息是家人所连累,所以一定要连累到家人才能满足其扭曲变态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