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仅有两个月的时间。
对于即将面临人生第一个转折点的高三学子们来说,一切大小假期皆如过眼烟云,只在清明当日清晨回家祭祖,下午便又重新返回学校继续复习功课。人各有志,但薛花寒的第一志愿永远都是晋阳大学,这却是不能有一点含糊的。
时针即将指向十二点,薛花寒依旧在教室复习着功课。偌大的教室空无一人,看门的张大爷看了看依旧亮着的教室灯,心知这孩子的难处与志向,倒也没有前去催促,只在心里唏嘘感慨。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人穷,志却不穷。
墙上的时钟嗒嗒嗒的走着,少女的目光虽然依旧聚精会神的盯着课本,然而脑海里总会不时浮现出某个人的笑脸。少女情窦初开迟,然而一旦对某人有了情思,便会如决堤之河绵绵不绝。
心里自然也知道这般相思只能深埋心底,偶尔遇见,想来对方也只是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
明明已经不小了啊,薛花寒挺了挺胸脯,小荷才露尖尖角,果然还是较之别人差了少许。薛花寒脸上带着莫名的羞涩,想是想起二人初次见面时对方肆无忌惮的眼神,轻轻啐了一口,哑声道:“真是个色狼。”
再这般心不在焉的复习下去反而适得其反,心里默默‘怪罪’某人的无心之举,少女脸颊浮起两抹红晕,仔仔细细的收拾了课桌准备回宿舍休息。
嗒嗒嗒……
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薛花寒只来得及在后门玻璃上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楼道里一闪而逝。
每年大小长假,门卫张大爷家的小孙儿都会随着老张住几天,老张丧偶后一直住在门房,所以这小孩子自然也跟着住在学校里。挺乖巧的一个孩子,有课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坐在门房里看电视,只有课间才跑出门房,大多数时候像个小大人一样支着下巴,好奇的看着学校里的大哥哥大姐姐。
薛花寒复习累了也会走出教室逗逗小孩子,缓解一下精神疲劳,小孩子嘴甜,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不是夸漂亮就是说有气质,一来二去倒也熟络了,连带着门卫张大爷爱屋及乌,也挺疼爱薛花寒的。尤其得知薛花寒的家庭情况后,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给薛花寒留一份。
而今已经过了午夜,怎么任由小孩子乱跑。
薛花寒一边埋怨着张爷爷粗心大意,楼道里已经听不到脚步声,想来孩子已经独自跑回去。然而终究心里还是不太放心,生怕这小孩子有什么闪失,一边匆匆忙忙的收拾完课桌,一如既往的将教室里所有电器全都检查了一遍,这才关了教室灯锁门准备离开。
嗒嗒嗒嗒……
细碎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不再急促,期间隐约夹杂着小孩子的嬉笑声。
薛花寒皱了皱眉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位走去,快到楼梯拐角处,那道小小的身影又是一闪而逝。
薛花寒所在的教室是在教学楼的一层,再往下,只有极少有人前往的地下室。
虽然也有些疑惑,深更半夜的一个小孩跑到地下室做什么,但此时全部心思都在担忧小孩子的安慰,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便再没有深思,薛花寒紧了紧外套,没有丝毫犹豫的跟了下去。
地下室的线路与教室层分开接驳,走的单独一条,因为平时极少会下去,深夜更不可能有人前往,所以大多数时候地下室楼道里的灯光都是熄灭的。
学校里倒也没有什么骇人听闻的传说,地下室里除了有一股霉腐之味、有些潮湿外,并没有什么异常。空寂的教学楼里,只剩下薛花寒嗒嗒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明显而空洞。
摸索着找到了地下室楼道的开关摁下去,昏黄的灯光‘啵啵’闪烁了几下后熄灭,想来应该是太长时间没人前来,线路老化掉了。
薛花寒心头骤然一紧,脑海里许许多多奇怪的念头冒出来。
畏惧黑夜是人的本性。
与此同时,整座校园的灯光似乎被干扰了,同时熄灭,从地下室楼道尽头透入的那一点微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个校园陷入了令人沉闷的黑暗之中。
嗒嗒嗒嗒……
再次响起的脚步声像是踏在薛花寒的心头,依稀听到楼道的尽头,小孩子的嬉笑打闹声不太清晰的传来。薛花寒止住了脚步,克制着落荒而逃的轰动,慢慢的后退着。
“嘻嘻,真好玩!”
耳鬓之间忽然有一阵微风拂过,鼻腔内充斥着的依旧只是地下室的潮湿味道,肩膀似乎被人拍了一下,不重,隐隐能感觉到是一个小孩子的手。
薛花寒努力不让自己颤抖,心里依然朝着好的方向想着,兴许是这个腼腆的孩子跟她混熟了,原形毕露,不贪玩又怎么能叫小孩子嘛。
之前徒劳挣扎了几下的灯光再次发出滋滋的声音,裸露在外的线路上闪过几道微弱的电光,如同回光返照,布满尘埃的老式吊灯骤然亮起。
薛花寒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提心吊胆,她发现这灯光的颜色有些诡异。诡异的红色,楼道墙壁上斑驳的墙灰在红色灯光的映衬下,好似一道道血线一样缓缓蠕动着。
距离她不远处,小小的身形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手里不知道在鼓捣着什么东西,肩膀一耸一耸的,间或用手在鼻子上抹一下,猜测应该是在擦鼻涕。
薛花寒定了定神,轻声唤了一声孩子的小名:“你怎么不回去睡觉呀?”
那小小的身影并没有转身,却‘拧转’过整颗脑袋,与薛花寒对视,裂开了嘴巴,无声的笑着。
世上也不乏有些天生骨骼奇特的人,可以将脑袋拧转一百八十度,听起来有些惊悚,然而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小小的身影与薛花寒对视了一眼,咧嘴无声笑着,只是那张嘴巴裂的委实有些过大,直直的裂到了耳根处。脸上涂抹着过于厚实的胭脂水粉好似瓷器一般,寸寸裂开了,如同被湿碱剥落的墙灰,经受到一点震动后早已岌岌可危,咯噔一下从脸上剥离,露出了内里鲜红的肉。
薛花寒心头堵了一口气,瞪着眼睛直挺挺的摔倒在地面上。
晕死过去。
那道小小的身影从角落离开,身上穿着一件过于宽大、将手脚全都包裹在里面的藏青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圆圆的帽子。‘小孩子’从脚边捡起剥离的碎片重新安放到脸上,那张好似瓷娃娃一样的脸蛋重新变得光滑,只是脸上的腮红和嘴上一点圆圆的胭脂,让他显得格外滑稽。
一道淡淡的虚影从薛花寒的身体中剥离出来,眼中没有任何光泽,像是木偶一样,跟随着小鬼的脚步,没入墙壁消失的无影无踪。
……
吴煌在半夜惊醒,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好像做了一个噩梦,然而一旦醒来后,却无法捕捉到梦里的任何蛛丝马迹。
吴煌心神不宁的耷拉着鞋出了客厅,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开灯,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香烟,试图抽烟来缓解一下这种突如其来的奇怪情绪,颤抖着点了几下都不曾点燃,反倒是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盛。
一道幽幽虚影穿墙而入,静静的漂浮在吴煌的身前,眼神担忧的看着眉头紧锁的男子,嘴唇微动了几下,悄无声息的询问对方。
吴煌与她对视了一些,轻轻摇了摇头,起身准备回卧室继续休息。
路过薛花寒的房间时候,吴煌停顿了一下,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猛然回头盯着准备离开的女鬼语声急促道:“你快去学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