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雄文随风遍天下。
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一切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松江府的清晨,被孩童们奔跑和呐喊所惊醒。
“看报……看报,山东新军统帅左梦庚最新文章面世。”
还没有从春乏中醒过来的松江人,立刻精神大振。
“诶,小宁过来, 啥么子文章啦?”
孩童太小,不能告知太多,不过倒是乖巧伶俐。拿出一张纸来,只露出了一个标题和署名。
正在吃早饭的客人定眼看去,立时来了兴趣。
“帮吾来一张。”
孩童伸出两根手指,笑嘻嘻的道:“诚惠顾, 两文钱。”
客人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铜板丢给了他,径自将纸拽了过来。
同桌的人好奇不已, 问道:“啥么子文章,还要掏钱去买?”
那人呵呵一笑,也不卖关子。
“这可是山东左统帅的文章,估摸着是和他张西铭打擂台呢。看看都说了些什么。”
朋友一听,摇头感叹。
“前段时间山东和复社打的火热,不相上下,着实看了不少精彩。后来山东便没有文章传过来,还以为他们输了、怕了,着实气人。”
又有人问道:“这么说你是支持山东的了?”
那人浑不在意。
“支持山东如何?山东有什么不好?搞搞清爽,没有山东支持,哪有阿拉的好日子?”
在座的人大部分居然都点头赞成。
“这朝廷越来越搞不好了。”
“那张西铭的文章又长又臭,全都是老调重弹,毫无新意。哪能像山东的文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阿拉这种不识几个大字的都看得懂。”
有人附和。
“可不是嘛!最近看了山东的文章,着实明白了不少事体。依我看呢, 能救大明者,唯有山东了。”
众人议论纷纷,买了报纸的人已经看完,不仅拍桉而起,大声呼喝。
“好啊!说的太好了!左统帅大才,当真令人敬佩。”
这一下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追问。
“文章中到底说了什么?”
那人清清嗓子,当众将文章读了出来。
一时间小小的饭馆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凝神细听。而众人的脸色随着诵读,不时变化,越来越是精彩。
很快等文章读完之后,饭馆里的议论更上一层楼。
“阿拉原本田里勤勤恳恳,累得要死要活,一年也不见什么收成。种了点粮食出来,交税纳捐,完后肚皮里空空如也,饥肠辘辘。本觉得天下间都是如此,从未有怀疑过。今日才知,都是这些地主老财祸害的。”
这种小饭馆里用餐的,自然都是平民百姓, 见识也有共同之处。
“呵, 老哥还有自己的土地,阿拉当初可是佃户。从爷爷时起就给徐家种地,收成嘛要死不活,可租子却一年比一年高。前几年水灾不断,地里本来颗粒无收,徐家又将租子涨了三成。阿拉干了一年,竟然没有一粒粮食入袋,险些饿死。幸好后来看到工厂招工,便去做工。赚了工钱,买了粮,总算是安顿了下来。阿拉觉着,统帅说的就是没错。不打倒这些地主,全天下的百姓就没有活路。”
有人惊慌。
“兄台慎言,左统帅便是徐家女婿,你这般诋毁,只怕徐家不依。”
那人大笑。
“兄弟误会了,阿拉说的徐家,是前朝徐阁老家,而非本朝徐阁老,并非一回事。”
众人恍然,言语之间对那前朝的徐阁老颇多怨言,责骂怨怼不断。
当年的徐家仗着徐阶身为内阁首辅,权倾朝野,大肆兼并土地,有半松江之称。
徐阶死后,徐家渐渐没落,如今虽然也是豪神地主,威势却大不如前,唯独对百姓的盘剥日甚一日。
遵照左梦庚的部署,《历史的进程》这篇文章几乎同时在天下各地扩散开来。
在山东,文章是光明正大下发的。
各地官员、各个部队以及平民百姓都可以随意阅读和讨论。
山东的大街小巷,文章更是张贴的到处都是。还有年轻人负责讲解,就怕有一个百姓不明白。
随着东江镇叛乱被彻底平定,山东开始进入恢复阶段。
各地的民生和建设正如火如荼的展开,与此同时新的政权架构开始深入地方基层,让整个山东都牢牢的掌控在手中。
随着政权影响力的日渐加深,改变也是肉眼可见。
通过战争,行政委员会手中掌握了大量的土地。除了相当一部分纳入了农垦集团的资产当中,还有许多土地被分发给了百姓。
得到了土地的平民百姓还有转变为工人的百姓,全都在新的政治制度下获益,自然对于左梦庚的文章感受更加深切,也更加的拥护。
而那些幸存下来的地主们,看到这样的文章则惶惶不可终日。
这些人,有的顽固不化,有的则在思虑出路。
还有的则在思考,能够在这种新变化中得到什么。
总之相信在不久的未来,山东各地必然会迎来一场思想和利益上的大变革。
太仓。
纪映钟再次脚步匆匆地冲进了张溥的宅园。
“西铭先生,山东发文了,还是那左梦庚亲署的文章。”
张浦正在写字的手一顿,纸上留下了一团浓墨,他却来不及懊恼。
“文章何在?”
上次他书写了一篇攻击山东的檄文,着实在士林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天下各地的鸿儒名士都纷纷跟进,着文附和,声势一时无俩。
张溥一边矜衿自得,一边就在等着山东的回击。
他其实已经准备了许多腹稿,应对后续的论战。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发布文章的人居然是左梦庚。
那个渔阳之辈,又有什么文采?
不怕贻笑天下?
思虑中,纪映钟已经将文章呈上。
张溥安坐,打开来,首先看到标题,不由一哂。
再看行文。
文字平铺直叙,用句直白朴实,浑若街坊闲言。
“哈哈哈,区区武夫不去舞刀弄棒,却来提笔弄墨,当真是不自量力。”
纪映钟狐疑地看过去,完全不知道张溥的自信从何而来。
“先生不可大意,如今实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呀!”
对纪映钟,张溥还是十分了解的。见他如此慌乱,情知其中必有蹊跷。
他赶忙收敛了心神,投入到了阅读当中。
小小的房舍里一时安静,唯独他羸弱的身躯正在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