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臣屡疏请罪,诚恳愈加,尤见守法振玩至意。目今叛寇猖獗,总理革任,以辅臣才识过人,办此裕如,可星驰往代,速荡妖氛,救民水火。凯旋之日,优叙隆酬。仍赐尚方剑督师,各省兵马自督、抚、镇以下俱听节制,副、参以下即以赐剑从事、其敕印等项,速与办给。】
杨嗣昌将崇祯想的太好了。
他以为崇祯让他官复原职,是念想他的功劳苦劳。
殊不知,崇祯只不过是正在筹谋给他背一口大黑锅。
当看到崇祯的这道批示后,杨嗣昌眼前一黑。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末日似乎到了。
因为担任辅臣,对于朝廷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清军的入寇已经将大明残存的元气消耗一空,如今的大明朝廷空虚的如同三月之雪,融化不远。
此时义军复兴,想要平乱也没有力气了。
谁来负责平乱一事,谁就等于自寻死路。
杨嗣昌知道这一点,崇祯自然也知道。
每当事情大条的时候,崇祯就会自觉不自觉地干一件事情。
那就是找个背锅侠。
袁崇焕是第一代,杨嗣昌现在是二代目。
三天前崇祯还手诏,让杨嗣昌回阁左理,转头就让他出京督师。
杨嗣昌无路可退,被任命为礼部兼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专司督师进剿一事。
“剿贼的事,前面已经明谕了。不过还有一些要紧事,特意召爱卿前来告知。”
崇祯看着台阶下的杨嗣昌,心头的一点不忍很快散去。
虽然杨嗣昌让他用着很顺手,但局势如此,必须得有人负责。
他是皇帝,当然是没错的。
那就只好牺牲杨嗣昌了。
“张贼曾惊扰祖陵,罪不可赦。至于其他流寇,剿抚并用即可。”
崇祯不但要坑杨嗣昌,还给他限定了条件。
崇祯也知道这一次义军再起,势大难制。既然无法完全剿灭,那就挑个亮眼的对付。
李自成如今不知所踪,梁越逍遥域外,那就只能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张献忠了。
至于什么“张献忠曾惊扰祖陵,所以不可放过”之类的话,杨嗣昌一个字都不信。
要是真的不能放过张献忠,当初又何必招抚呢?
给崇祯做臣子,就是这么憋屈。啥都明白,啥都改变不了。
明知道前面是火坑,也只能闭着眼睛跳进去。
“微臣明白。”
心灰意冷之下,杨嗣昌也没有多少心思恭顺对待这位帝王了。
崇祯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冷血,难免脸皮发烫的同时,赶紧进行补救。
“爱卿忠君为国,鞠躬尽瘁,朕都看在眼中。临行前,无以为表,朕特作诗一首,以全你我君臣之谊。”
崇祯让王承恩拿上来一幅字,当着杨嗣昌的面展开。
那上面是一首诗,崇祯的亲笔。
【盐梅今暂作干城,上将威严细柳营。一扫寇氛从此靖,还期教养遂民生。】
杨嗣昌愕然看完,当场大哭。
别人只以为他感激涕零,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是真的没救了。
如今平乱都难如登天,还要顾及民生?
要是真的顾及民生,你皇帝可以不乱来吗?
杨嗣昌失魂落魄离开京师,一路南下来到襄阳。
被革职的熊文灿、太监刘文斌、巡抚方孔炤、左良玉、陈洪范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众人相见,心思各自不同。但有一点却别无二致,那就是全都颓废不已。
熊文灿一心将功赎罪,期待地问道:“督师远道而来,秉承圣意,平乱之策该从何处下手,还请明示。”
杨嗣昌满脑门官司,理清了目前的敌情之后,盯着众人灼灼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始部署。
“如今贼寇势大,必须要集中兵力,一改往日进止不一之象。左总戎,本督已请得圣命,赐你平贼将军印。从今以后,驱兵进剿,均由你一体总揽。”
众人大吃一惊,浑然没有想到杨嗣昌居然如此信重左良玉。
按理说,左良玉把自己的关防大印都给丢了,即便不掉脑袋,也必须重罪惩处。结果不但没有受罚,还得了“平贼将军”印,还总揽军权。
这不降反升,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左良玉却已经惊喜的发懵了。
他满以为杨嗣昌来了之后,应该会追究自己战败的责任。他早已偷偷备好了大量的金银,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买好杨嗣昌,以为自己开罪。
结果金银还没有拿出来,就万事大吉,还官升一级。
这大明的官场,实在是太令人惊喜了。
左良玉恭恭敬敬地接了印信,一时间将杨嗣昌当成了再生父母。
不管杨嗣昌说什么,他都打算戮力而行,不负督师的厚望。
可左良玉高兴的太早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在换相如换灯的崇祯朝,杨嗣昌能够多年而受崇祯信重,究竟是因为什么?
只因为……
杨嗣昌的秉性和崇祯是一模一样的。
他拜左良玉为主将,根本不是想玩什么将相和,而是要找一个背锅侠。
杨嗣昌和崇祯最相似的地方就在于,找人背锅就背锅,偏偏还喜欢指手画脚。
“吾观历年贼势,非豫即秦,非秦即豫。现如今我天军泰山压顶,贼寇势必无法立足,必舍豫而赴秦。左总戎,你当率大军驻兴安(今安康)、平利,只需遣三千偏师赴川便可。”
左良玉头皮发麻,立刻道:“末将遵命。”
等离开了帅帐,亲自主持兵事时,左良玉马上就变脸了。
他当天率军出发后,根本就没有去陕西,而是直接由鱼渡溪进入四川。
杨嗣昌原本洋洋得意,觉得收服了一员虎将,又能给自己背锅。不管剿贼剿成什么样,自己的罪责也必将大大减弱。
幕僚惊恐万分地冲了进来。
“相爷,宁南伯……宁南伯舍了陕西,他……他去四川啦。”
哗啦……
杨嗣昌手里的茶杯当即摔落,眼前阵阵发黑。
“混账,他岂敢……岂敢欺瞒本官?”
一股郁气萦绕心头,杨嗣昌片刻也等待不得。
“来人,立刻给宁南伯传信,让他务必赶赴陕西。再有延误,军法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