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 21
我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议论纷纷,尽管我已经走了进去,可是这片闹声依旧是没有减低半分。
我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易晓溪的位置上空空的,她不在。
我心里堵得更厉害了,所有的负面情绪找不到宣泄的渠道,就硬生生地梗在那里。
一下午我都在想,她去干嘛了呢?
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回来。
晚上回到易晓溪家里的时候,她已然在家,我敲了好半天的门,她才过来开了门,屋子里黑漆漆的,她没有开灯,我走进去之后才发现,一屋子的烟味,很呛人。
我皱眉,“你抽烟了?”
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随后就留了背影给我。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上电灯开关的位置,好半天,我终于摸索到了,“啪”的一声打开,光明降临。
“不,不要开灯。”她突然厉声冲着我吼道,歇斯底里,她的话把我吓坏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易晓溪,我站在原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她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少顷,她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对不起。”
我随后走到开关前,用手“啪”的一声关上了它。
房间里一片漆黑。我摸索着走到了她的跟前,坐到了她的旁边。
她没有再开口。我想说话,想问她怎么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有时候,你若是太在乎一些人,你反而觉得无从谈起,哪怕是最简单的字。
我听见她哽咽着开口,她说:“景默,我的心真的好痛。”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一瞬间,我明显的意识到,自己的心,也被撕扯地疼痛起来。
我愣愣地望着那小窗子外面映射进来的清冷月光,听着易晓溪细碎的哭声,为什么我们的17岁,竟然都要如此的忧伤。是成长蜕变的阵痛,还是命中注定逃不开的劫难。
近天明的时候她才睡熟了。轻轻的呼吸声传过来,我侧过身看着她,她的眉毛不自觉地朝中间拢。梦中仍在为什么事情而黯然神伤着。
我望着外面还没有大亮的天,拿出了手机,屏幕的光有些刺眼,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给景卓发一条信息。
“明早九点,学校三楼校长室,林校长找。”
我下了好久的决心,才用颤抖的手按下了发送键,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我直接拿掉了手机的电池,关了机。
第一节课就这么过去了,8点50分,我看了一眼左手上的手表,然后和那个讨厌至极的班长说了句林校长找我,就冲出了教室的门。
8点55分我走上三楼,刚下课,楼梯间吵吵嚷嚷的,分不出我的脚步声,这让我心里有短暂的安全感。
8点57分,我抬起头,开始敲校长室的门。门很快便被打开了,这次开门的,是景卓。
我知道他会来,他一定会来,哪怕他什么都不清楚,但是他一定会来。
我低下头站在他旁边,这个角落是我唯一觉得安心的地方。我的眼神很平静,可是心里早已惊涛骇浪一般。
我不敢看景卓的表情。
此时景卓的手里,拿着的是那封“杰作”。他在看,一字一字地看,逐字逐句地读。我心中大片的羞愧感将我迅速淹没,一时间,我心痛得不能自已。
我想起易晓溪张扬着脸说:“不肉麻怎么拿得下苏洛!”
景卓终于完完整整地念完了。接着他的声音笃定,却也是如释重负地响起“不是。”简短的两个字,却显得如此的坚定。
“不是?”林校长疑惑的声音响起,“什么不是?”
“这不是景默写的,我认得她的字。”景卓不失分寸地回道,随后把那封信递了过去,“刚刚听您说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跳,可是不是。”
林校长皱眉,“可是昨天景默承认这是她写的。”他说完把目光投向我,金丝边眼睛下面的眼睛有疑惑,有不满。
我的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暖流流过,细心如景卓,他竟然认识我的字,我的喉头一阵发紧,眼眶有些发涨,眼睛有点湿。可是我知道,接下来的局面,将会更加尴尬。
我可以深切感觉到两道目光在我身上聚焦,我都快被生生剜出两眼洞来。显然他们都在等待我的答案和说法。
“景默,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你不是说这封信是你写的吗?”林校长疾言厉色道。
景卓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好像所有的答案都在等我宣布一般,承认,抑或是否认。
短短的时间里,我心里已然翻腾了诸多的念头,少顷,我抬起头,看了看景卓,然后收回目光,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
“没错,这封信是我写的。”我看着林校长,一字一顿,“昨天我这么说,今天还是这么说。”
尽管我没有看向景卓,可是我还是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此刻看向我的眼神,那目光惊讶至极,仿佛不认识我,迫得我连脸都不敢转过去。
于是我只是看着林校长,保持着嘴角的微微笑容,我知道,那笑一定僵硬得紧。
林校长看了看我,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他也笑了,他显然对我的答案很满意,然后他转过脸去看向景卓,那目光示威一般,又颇显得意,显然他在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判决”无误。
我咬着唇不转身也不作声,我甚至不知道下一秒我应该做什么,而林校长又会怎么处理这一“告白事件”。
“景默……”景卓的声音响起来,有着失望至极,有着痛心疾首,更多的,则是难以置信。
我不回应,他突然几步靠近了我,他扳过我的肩膀,力气大得紧,我的肩膀生生地疼,他迫得我必须与他对视,我看见他的眸子,眼中的怒意一览无余。
“为什么要说谎?”他怒气冲冲地问道。
“我没有!”我大声地说,几乎有些喊破了音,“是我写的就是我写的。”
他被我噎得一时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怒气冲冲地看着我,用手大力地扳着我的肩膀不让我动弹。
“松开我。”我说,语气不善。
景卓皱着眉,我突然感觉到他扣住我肩膀的手在发抖,我心下一惊,他并不善言辞,此时因为气愤到了极点更是说不出来一句话。
我只觉得他的手抖得很厉害,我的心顿时柔软一片,我低下头,喏喏地叫了一声,“爸爸……”声音有些凄然。
他的手一松,我抬起眼看向他,他直视我的眼睛,此时话音却是柔软了下来,“为什么说谎,景默?”他执着地问着。
“我……”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这周围的空气让我烦闷已极,我的喉咙口好干,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喝到水了一般,发不出声音来。
我抬起眼与景卓对视,他眼中溢满的宠爱让我羞愧至极,我宁愿他对我凶,这样我就可以像个刺猬一样还击而不会觉得心里愧疚得不能呼吸。
我害怕别人对我好,对我温柔,因为那些温暖让我觉得无以为报。
我的眼眶发胀,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我再也不敢与景卓对视,低下头,我一把推开他,然后直直地夺门而出。
是的,我就是个很没出息的小孩,不能面对的时候,我通常选择逃避,就像是一只鸵鸟一般。
没错,景默其实是胆小鬼而已。
在跑出校长室门口的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就再也无法抑制地落了下来,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然后那些泪水就模糊了我的视线,在那一刻,整个世界如此昏暗而模糊。
我一口气就跑到了一楼,我不想回教室,我知道如果我现在回去,依旧会引起那些爱看别人笑话的人的议论纷纷。
我不想面对,什么都不想面对,我就这样从教学楼里走到了校园里,然后一路茫然地走着,只是下意识地挪动着脚步,却不知道要走去哪里,也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在哪里。
快走到学校正门门口的时候,我才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正门有门卫看守,是不让人乱出乱进的。我想了想,然后转过身,往学校的小门跑了去。
小门的旁边有一处比较矮的墙,上次我就是在那里翻墙而过的。想到这里,我就加快脚下的步子,径直向学校的小门跑了过去。
赶地有些着急,跑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呼吸已经有些粗重了起来,我扬起头看了看这面墙,正当我鼓起勇气打算一跃而出的时候,墙头上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的脑袋。
我不自禁“啊”的一声低呼出声,我的出现显然也吓了她一跳,她的眸子里也是满满的惊讶。
“晓溪!”
“景默!”
没错,此时墙头上露出一个头的人正是易晓溪,我的脑袋有些短路,这样有点诡异的场面让我瞬间当机。
我下意识朝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冲她喊话,“没人,来!”
她很机警,尽管刚刚因为意外已经楞了神,可是此时听到我的声音便马上恍然了过来。
我扬起脸看着她,她朝我点了下头,而后有些艰难的用手使劲的攀着墙头。
“我怎么帮你?”我在下面皱着眉头说。
“不用。”她动作敏捷地翻过墙头。
还没等我和她说些什么,身后便传来景卓的声音。他有些凶地叫我的名字,走上前来,“你跑什么跑。”语气气急败坏。
“我……”此时的我才更加地心惊胆战起来,因为我知道,如果易晓溪知道了那封信的事,她是不会同意我的做法的。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好似自己身上有随时可以引爆的*一般,好像动一动便会粉身碎骨一样。
没想到易晓溪却先开了口,她说:“景默,我走了。” 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压抑的情绪却不减半分。
正在我胡思乱想着的时候,景卓突然站到了我面前,“景默,你为什么要说谎?”
我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手腕上突如其来的酸痛让我不自觉“啊”的一声低呼出声。
他的力气却没有因此减少半分,他虎着脸不说话,只是这样不由分说地抓着我的手腕往教学楼拖我。
我使劲挣脱,无奈力气相差的太悬殊,我挣脱不开,“放开我!”我语气很坏地大声开口叫道。
他却充耳不闻一般,丝毫不顾忌他身后的我有怎样恶劣的态度。
我翻了翻白眼,索性不再说话也不再大声地喊,顺从地跟着他上了楼,我知道他不过是想让我去校长室而已,我紧紧地咬着唇,心里想着对策。
走到我们班门口的时候,他却突然松开了手,“进去上课。”他皱眉看着我说,虽然语气很凶,眼神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温柔,“景默,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这么操心呢?”
我愣在原地的空档,他已然转了身,我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刚的话和说这话时的眼神,心里突然难过的不能自已。
我发誓这一瞬间,我是很想大声地喊一声“爸爸”,可是我张了半天的嘴,却都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是任由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在楼梯口转了个弯儿,就再也看不见了。
我低着头在原地发了好半天的呆,才推开教室的门,走了进去。
我可以察觉到自我推门进来,投射在我脸上的各种各样迥异的目光,不过我依然是仰着头,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即使内心再脆弱,也要看起来很坚强,就该这样儿。
我刚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回过头去看易晓溪的座位,我不知道她到底回来过了没,她的座位空空如也。
我的心突然像被针刺了,随后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快速地把课桌上的书本全都放进书包,然后快速地拉上了书包的拉锁,低低地冲旁边的郑绯儿说了声,“我要出去!”然后就一溜烟儿跑出了教室。
我跑回易晓溪的家时已经气喘吁吁了,抬起手“砰砰砰”地敲门,放下手,心却提了起来,我怕门里的那端,没有她。
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吱呀”的一声,门开了。
她并没有看我,转身就往屋里走去,我迟疑了一下,打开虚掩的门,我随着她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阵呛人的烟味,我不禁皱眉,我想我也就比她稍微迟了那么一小会儿到家,天知道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怎么会抽了这么多烟。
还没等我开口她就说道:“景默,我和颜时分手了……”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上的烟,被呛得咳嗽了起来,我走过去,用手轻轻拍她的背,“没事吧?”
她轻轻摇了摇头,这样近的距离,我看清她的脸上尚有未干的泪痕,我心里一紧。
她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灭,她的声音里带了明显的哭腔,“爱情都是他妈骗人的,自欺,欺人,被人欺……”
模糊的泪眼中,我看到从狭小的玻璃窗中映射进来的午后阳光,都有些变了颜色。
晚上的时候我决定留下来陪她,临睡之前,我给景卓发了一条信息,反反复复地想了半天,打上字,又觉得不妥协,便删去,就这样反复折腾了好半天,我终于打出了一句通顺的话。
“爸,我这几天都在易晓溪家里住。勿念心安。”
发过去之后便快速地关了机,我想,很多事,我真是越来越害怕去面对了。或许鸵鸟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也许是白天真的累了,躺下不久,我便进入了浅睡眠。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细细碎碎的雪花,像极了这些零散又真实存在的心事。
我们的17岁的那些不为人知又无从说起的心事。
VOL . 22
走上二楼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往苏洛的办公室看过去,我竟然看到喻婷站在苏洛办公室的门口。这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她对面冲她点头微笑的男人,竟然是那天我们在“紫苑”签合同的房主!
那个我第一次见就觉得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男人。一瞬间,一些谜团朝我迎面而来且有了揭开谜底的亮光。
我终于记起来为什么我会看这个男人眼熟,因为第一次见他,是在“深海”,也就是那天和喻婷举止亲密被我错认为苏洛的男人!喻婷也在同时看到了我。
我冷冷地看着她,“你还真不要脸,勾搭人勾搭到苏洛的办公室来了!”
她脸上的表情讶异极了,继而便转成了深刻的怒意,“景默!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不用你提醒……我再没有家教,也比某些人玩弄别人的感情好得多!”
她不怒反笑,“你说什么?”神情间真像与她无关似的。
我嗤之以鼻,“自己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了是吧?”我用手指着她身边的男子,“他是谁?”
喻婷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旁边的男人,随即失笑,“他?长得一脸民工样,自然是我的跟班!”
民工样……这三个字让这个大块头的汉子脸上有些明显地挂不住。
正当我发愣的瞬间,喻婷不屑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景默,这回你都听清楚了吧,没弄明白的事,就别像一只疯狗一样乱咬人!那样显得很没有家教!”
“我听清楚了, 真不知道苏洛看上了你哪一点!”我扬起脸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你……”她气得一时语塞。
我心里暗乐,我回过头去看向喻婷的跟班,“那房子我们不租了,你退钱给我们。”
我转身刚走出几步,喻婷突然在背后叫我,“景默……”
我回过头去,她恶毒的眼神好似寒冰一般直直刺了过来,“你会后悔的,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
说实话,这一瞬间她的眼神着实吓到了我,不过我知道我不能弱下来,我不以为然地轻轻哼了一声,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往教室的方向跑了过去。
我推开教室的门走进去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大家看向我的目光的怪异,不过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我对这样的目光已经从不适应到了适应的地步,我走向座位的短暂的时间里,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尽管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愉快的,不过我知道我没时间在意那么多,我想尽快把刚刚的事情告诉易晓溪。
还没等我拿出手机给坐在后面的她发信息叫她出来的时候,电话便振动了起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应该是景卓,可是当我拿出电话看到上面的名字的时候,还是不禁地愣了一下。上面显示的名字是易晓溪。
我快速地放下书包,而后按了阅读的键子,上面只有短短的两个字。
“出来!”
我皱眉,四下看去,若有若无的目光正扫过来,我知道,一定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这样想着,心里又开始堵得要命了。
走出教室刚刚关上门,我转过身来的时候,易晓溪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景默,怎么会这样?”她急切地开口,眼睛都有些红了。
“怎么了?”
“你知道现在大家都在传什么事?”
“什么事?”
她的话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发抖了起来,“大家都在议论你和苏洛!”
“议论我们什么?”
“议论你给苏洛写的情书,景默,怎么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呢?你的数字代码,不是让人看不懂的吗?原因是出在苏洛的那个女朋友身上吗?”
她一连串地问出好多问题,我心里一抖,却不知道如何解释,索性就一言不发,我心里有些木,我也不知道后来景卓去校长室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这件事大白于天下,甚至成了众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头真的好疼,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坚强多久。我强起打精神露出一个笑容给她看,我知道此时我们必须互相支持,而易晓溪受到的压力绝对不比我少,我不能倒下去。
“爱就爱了,怕什么。”我故意装做不以为然地说。
她疑惑不解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来回地扫,显然认为说出这样的话,完全不是我的风格,我怕被她窥探到心里的秘密,心虚地低下了头。
苏洛走到了我们身后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察觉过来。他有些严厉且责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来,“景默,易晓溪,你们两个不回教室去在这里干嘛?”
我脸上一红,自从“告白事件”后,每次看到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封情书,因此而不自觉地脸红。
我们俩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地跟在苏洛的后面进了教室,因为我和苏洛的同时出现,班级里又发出了吵闹的议论声。
“安静……”苏洛皱眉,环视四周后,眼神明显不悦,他显然也已经听说了这场以我和他为主角的绯闻。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很对不起他,却又无可奈何。
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的大脑觉得有些超负荷,我走神的时候,苏洛叫了我的名字,“景默……”
我吓得一激灵,站起来却不知道回答什么,因此又引起了满堂的哄闹,以至于苏洛喊了几声“安静!”这哄闹才止息了下来,我偷眼看他,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眸子冷极了。
我心下一片冷寂。
晚上放学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默默地朝寝室走过去,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她有她的忧伤,我有我的烦恼,我们各怀心事。
寝室11点便熄灯,我早早地爬上了床,郑绯儿不在寝室,她似乎是回了家。
睡得迷迷糊糊间,我翻了个身隐约觉得有光亮,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看到易晓溪点了蜡烛,伏案在纸上沙沙地写着些什么,背影虔诚而认真。
我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昏暗的烛光下,她的背影看上去如此忧伤。我心下一阵难过,却发不出声音来,我们之间多了太多不能触碰的话题和禁区,而那些禁区,却恰恰又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这样想着,我便翻了个身,再次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午休,我便飞也似地跑到了易晓溪的房子帮易晓溪拿一些东西,正在我检查有无遗漏时,我突然听见有钥匙插进锁眼开门的声音。
门被打开的瞬间,我愣在了原地。
“颜时!”
而下一秒钟,我的拳头,就准确无误地朝他挥了出去。
他未加防备,一拳正中他高高的鼻梁,他“哎呦”了一声,神情看起来有些痛苦,他边用手捂着被我击中的地方边不解地开口,“你怎么了,景默,为什么打我?”
“打的就是你。”我言语间毫不留情,“你这个负心汉,白眼狼……”我气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陈世美!”出口的瞬间,倒是也把自己雷到了。
我的一句话就让他明白了过来,他不说话,转过身,他不再理睬我。
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不禁脱口而出,“你来这里干吗?”
他不答话,我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他径直地走进了屋子里去,在床头那儿摸索了一阵子,找了件什么东西出来,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喂喂!”我大声冲他喊叫,他却不理睬我,手握在门上的瞬间,他说了句,“景默,拜托你,帮我照顾好晓溪。”
“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答话,欲走,我急忙拦在了他前面,“不说清楚,休想离开。”
“说清楚什么?”他皱着眉问。
“你到底为什么要和她分手?”
“不喜欢了。”他低着头答,然后便要走。
“我不相信。”
“随你。”他不再多说话,便要离开。
我着急了,急忙抓住他的衣服,“不许走……”死命地拽着他。
撕扯间,哗啦的一声,不知是什么掉到了地上。
我眼尖手快,捡起来后才发现,是易晓溪曾经送给他的十字绣,我愣了一下,审视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
“快还给我!”他语气有点坏的开口。
“不给,既然不喜欢了,留着干嘛?”
颜时阴着脸,语气放重了:“给我。”
“不喜欢了是吧。”我说完转身去抽屉里拿出剪刀,“人都不喜欢了,东西还留着做什么。”说着便用剪刀去剪那个十字绣。
“还给我!”他不顾一切地上来抢,我的剪刀来不及收回来。随着他“啊”的一声,剪刀便在他的手背上划了一道口子。
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是一想到易晓溪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道歉的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
倒是他开了口,“景默,为什么每次见你,你都要让我见血呢?”
我脸上一红,“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不喜欢她,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面对呢?”我开始怀柔政策。
他用手按了按伤口,血很快止住了,他愣愣地望着被他抢救下来的十字绣出神,那十字绣的边缘,已然沾污到了血渍,有些触目惊心。
“景默,你觉得晓溪要的未来我给得起吗?如果她和我在一起,她会撇下我去F大吗?”他反问我。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易晓溪不会。
“你心里都明白的吧,她是会舍弃她的梦想的。”颜时摇了摇头。
“可是,这并不矛盾。”我反驳。
“我不想她舍弃她的梦想,她应该拥有更美好的未来,而这个未来里面,注定没有我。我们的道路已然渐行渐远了,为什么还要抓住不放手呢?”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我只是一个职高生,你觉得我以后会找到什么好的工作,你觉得她和我在一起,会有美好的生活吗?”
“可是,那或许并不是她想要的……”
颜时生生的打断我的话,“你记得,现实永远要比梦想残酷得多,甚至会将梦想全部瓦解击得粉碎!”顿了顿他继续道:“如果你尊重我,请你将我们之间今天的这场对话保留成永久的秘密。”他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转了身。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我亦没有上前拦住他。因为我开始分不清对错了,或者,有些事情,永远没有对错,有的只是立场。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放你飞到更美好的地方去……
是不是这样的呢,颜时。我想,我应该替他保守这个秘密。
我走回寝室的时候,只有易晓溪一个人在寝室,她见我进来,只是淡淡地说了声,“你回来了。”而后便继续伏在桌子上认真地看着什么。
我偷偷扫了一眼,原来她在看一封信。她突然把信递给了我,“你看,景默。”她说。
我伸出手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道:
“忘了我吧!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快崩溃的症状,你这回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朋友们都说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呸!你还真是配不上我!
我体重关你屁事,这叫丰满.你却天天要我减肥,我他妈受够你了!
说你新新人类还不如说你像街边的鸭子,小太保的死样我看了就烦!
要说再让我选一次,我是绝对绝对不会选择和你开始的!
死过来再揣你几脚!你真是愚蠢!蠢得让猪见了你都有成就感可言!
你就好好地反省你自己到底是错在哪里吧!我不会再告诉你答案了!
说什么?不知道?你真的不是男人,我都不知道你成天在想些什么,你这个神经病!
再见!”
“你看明白了吗,景默?”她突然开口问我。
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地摇着头。
她轻轻笑了一下,目光在信上停留了一会儿,似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但愿他能看明白我的心……”
她说完就把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信封里,封好,然后放进了抽屉里。“走吧,景默。”她说。
“去哪里?”我问。
“今天周五,明天没有课,我们出去通宵吧。”她饶有兴致地说。
很久很久以后想起来的时候,我始终都觉得,那天晚上的这个决定,是我这一生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也是我这一生所犯的不能饶恕的错误。或许也因此,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将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真正应该离去的人,是我。
VOL . 23
我和易晓溪走进网吧的时候,特意要了两台挨着的机子,用鼠标点来点去,却一直点不亮我的心情。我偷眼看易晓溪在做什么,原来她在下载歌,可是她下载的,清一色都是伤感到让人心碎的歌曲。
我心里不自禁地轻轻叹息了一声,而后回过头来继续看自己的屏幕。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易晓溪突然转过头来问我,“景默,我们的校园网上有种菜的农场可玩?”
我点头,“是啊,前一阵大家都玩这个,很风靡呢。”
她听着我的话,兴致已然高了起来,“那你快把网址告诉我,我也去看看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说。
我点头,随后便侧过身去把网址打了上去,“喏,就是这个,你自己看看就会了,很简单的。”
好半天她都在研究这个农场,突然她转过头来问我,“景默,你说种下一个希望,会收获一个什么呢?”
我皱眉,心里暗暗思索着她的话,播种一个希望,可以收获什么呢?
收获失望,还是收获更璀璨的未来?我不知道。我茫然地冲她摇了摇头,她冲我轻轻笑笑,而后便不再说话。
我四下里看去,因为是周末,学校来网吧通宵的学生很多,单单只是附近,我就已经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看她将校园网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我突然便也来了兴致,索性也用邮箱登录了上去,回复了几条留言之后,我便继续用鼠标点啊点啊看帖子。
将近12点的时候,我刷新,一个新的视频帖子便被刷了出来,在眼睛接触到帖子的题目的时候,我的思绪便在瞬间呆滞。
“漂亮女校花的不平凡生活”。
这并不是重点,而是那个画面停住的位置,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像易晓溪!
我心里想着,便偷眼看了一眼旁边的易晓溪,她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显然,这个刚刷新出来的帖子,她也看到了。
我慌忙点开了这个视频帖子,我的手在微微颤抖,画面播放出来的时候,我的脑中好像一记闷雷闪过。
那么熟悉的房子,是颜时和易晓溪的那个家,而画面的主角,也正是颜时和易晓溪,他们做着情侣间最亲密的事情。
画面一直很清晰,虽然只是点着台灯,但是昏黄的灯光并没有影响画面的整体效果和质量。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揪住了一般,然后我便听到我身边的易晓溪发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那歇斯底里的声音,像极了被猎枪击中濒临死亡而痛不欲生的小兽。
强烈的恐惧瞬间包裹住了我,我开始觉得窒息,站起来的时候,我趔趄了一下几欲摔倒,这一瞬间我才知道,我的腿已经软了,而且,在打哆嗦。
易晓溪的惨叫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目,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就是她,然后所有人的目光便齐齐地聚焦在了我们的方向。
这瞬间的变化让易晓溪变得目光涣散且呆滞起来,她显然因为和突如其来的事件儿变得痴傻了,反而不知道怎么办,只是用一双茫然无助的大眼睛木然的四下里看去。
我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便抓住了她的手,“走!”而后拉起她的手冲门口急奔了过去。
很多人站起来看她,甚至有更无聊的人举起了相机开始拍我们,我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我不知道易晓溪现在心里怎么想,但是我想,她一定是和我一样,那是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或者,她的世界已经天崩地裂。
有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推推搡搡地来看热闹,然后议论声便骤起,嗡嗡地回旋在耳边,连成一片,已然分辨不出他们在说什么。
我险些急得要哭了出来,可是我知道这个时候,眼泪是最没有出息也最没有用的东西。我生生地忍住了自己的泪,将它们倒流进心底,我想我是疯了,我攒足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喊出了声音,“让开!都他妈的靠边!”
我的手紧紧地抓着易晓溪的手,我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或者说,她的全身都在战栗!
我不管不顾地狠狠咬着嘴唇,我已经在弥漫着硝烟的空气中,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这一路走得至为的艰难,以至于终于挤出门口的时候,我的心中有形同大赦之感。脚下的步子不敢停下半分,我也不知道究竟要跑去哪里,我只是想拉着她的手逃离,是的,逃离。
逃离所有的丑恶与让人窒息的污秽。
在走出了网吧大约100多米的时候,易晓溪突然甩开了我的手,她的力气好大,“放开我!”她冲我吼。
我转过身瞪大了眸子看她,月亮映亮了她美丽的脸庞,她的眼中没有眼泪,可是为什么我却真切地听到了哭泣的声音,一声高一声低的嘤嘤哭声。
我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意欲何为,可是我不敢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作声。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空洞,而后便迈开了步子,沿着这条路走了下去。
初始我没有反应过来,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急急地追上去,跟在她的身边,“你去哪里?”
她充耳不闻一般,脚下的步子并不减慢半分。
“你要去哪里?”我的心怦怦地跳着,一说话就要从嗓子眼中飞出来了一般。
她依旧不答我的话,我咬着唇,唾液的浸湿让刚刚已然裂开的唇分外的疼。
我不言不语地跟在她的旁边,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但是我想,不管她去哪里,我会一直陪着她将这条路走下去。
这个晚上有月亮,清冷的月亮映亮了大地,却无论如何都映不亮我的心。
我在瞬间已经被焦灼地千疮百孔的心。
我就一直这样默默无言地跟在她旁边走着,路很黑,天很冷,路面上有未完全殆尽的积雪痕迹,下面潜藏着光溜溜的冰面,我一个不小心,便滑倒了。
膝盖上顿时传来钻心的疼痛,我抬起眼看易晓溪,她并没有停下脚步等我,像失了魂一般继续向前走着。
心里的委屈迅速蔓延,我咬了咬牙,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继续跟了上去。
就这样,在漆黑的暗夜里,我们走了好几道的街,然后又折回来,最后我看见她往校园的方向走了过去,我心下一喜,以为她要回寝室了,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悄然无声地滑向了凌晨。
可是她却没有走向寝室的方向,而是径直地朝操场的方向走了过去。我刚刚还来不及燃着的喜悦被瞬间浇灭。
我跟着她一起进了足球场,她好像不知道地面凉一样,不管不顾地坐了下来。
我心里一阵心疼,我把自己的包从身上拿下来,试图拽她起来,让她坐在我的包上,可是她却像傻掉了一样,根本就无动于衷。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我哽咽着声音说:“你哭出来,要不你叫出来,别这样憋着行吗?”
她不答。
我的心里越来越难过,但是我想,比她的身体更寒的,应该是她的心。我想安慰她,却找不到合适的语句,索性我便不再开口,静静地坐在她的旁边。
夜里真的很冷,我的牙齿开始上下打哆嗦,我看着易晓溪的侧脸,尽管夜色很暗,但是我还是清楚地看到她的嘴唇已经被冻得没有了颜色。
她一直是这样静静地,不说话不言语,也不流泪。好像木雕泥塑一般,没有了丝毫的生命力。
我的心揪得越来越紧,我越来越觉得窒息,正在我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样的时候,她突然站起了身来,然后发疯似的向足球场的跑道冲了过去。
她像发了疯一样一圈一圈地绕着操场奔跑,仿佛是那不知道疲惫的时钟一般。
“易晓溪!”我夹杂着哭声的三个字已经喊破了音,这三个字久久的回荡在空气中。
她依旧是一圈一圈地跑着,暗夜中,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企图去阻止她这样疯狂的奔跑,我摔倒了马上爬起来,我根本就拉不住她,此时的她力气大的出乎我的意料,我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追上她,我要阻止她。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似终于透支了身体上所有的力量一般,腿上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我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她一样。“你不想活了吗?”
“我就是不想活了。”她平静地说,正当我愣神的刹那,她突然“哇”的一声痛哭失声。
这声音似乎是隐忍太久,然后她反手紧紧地抱住了我,“景默,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她始终重复着这句话,连同那悲伤,都显得加重了好几倍,这句话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闷且重。
我就这样愣愣地被她抱着,默默地流着眼泪,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就那样真切地刻在了我的心上,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后,我觉得心上缺了那么一大块的空洞,而后那空洞愈合的时候,便结了痂,永远永远地梗在了那里。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觉得膝盖上已经从刺骨的寒冷渐渐地变成了没有知觉,也渐渐地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突然她止住了声音,然后转身默默地走到了刚才坐着的那块台阶上,她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了烟,点上,零星的火光还是晃了我的眼。
我咬着唇站在原地,就这样无声地看着她,然后静静地走过去,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
直到东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她才开了口,她的声音已经哑了,让我有瞬间的陌生感,她说:“景默,我始终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我说。
“颜时。”她下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了这两个字。
“颜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不知道她何以会这么想,但是我马上否定了她的说法,“不!绝对不可能是他!”因为情绪激动,我的后半句话竟然一下子梗住了,缓了缓后,我说:“他对你的感情很深。”
易晓溪的嘴边泛起了一抹笑,却笑意冰凉,笑得我心里觉得生生的寒,何以这笑容让我觉得此刻的她是这样的陌生?
她侧过头,“景默,你说,除了他,别人会有机会拍到吗?”
她的问话让我一时语塞,还没等我反驳,她便站起了身,此刻的她看起来却很平静,“
景默,你回寝室吧。”
“你呢?”我问。
“我想再回那里一次。”她说,而后她又重复道:“最后一次。”
“我和你一起去。”我急忙地说。
“不要。”她摇了摇头,“我想自己回去,景默,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静一静好不好?”说到后来,她的语气中竟然有了哀求的味道。
我愣在原地的刹那,她已然决绝地转身,将我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世界之中。
“两个小时后,如果你还不回来,我就去找你。”我用手拢在嘴边冲她的背影大声地喊。
“好。”她应着,尽管这简单的一个字几乎被凛烈的风声吞噬了,可是我依旧是听得很清楚,因为我知道,我要等她。
VOL . 24
我一个人走回寝室的时候才察觉到身上被冻得已经没有了知觉,一个晚上在冰天雪地中不休不眠,头疼得像要裂开了一样,嗓子也开始发疼,似乎有感冒的迹象。
扶着墙走到了我的位置旁边,我好像一下子透支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我趴在桌上的时候,眼泪又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我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的是,易晓溪究竟应该怎么办呢。对,颜时,应该给颜时打电话,此时易晓溪最需要的人就是他!
想到这里,我急忙用颤抖的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电话,然后用已经失去了知觉的手拨号,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似乎是和着我的心跳声一般。
电话响了好久都没有人应,就这样反复地打了好几遍,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都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了巨大的害怕,我把电话扔出好远,再次趴下来的时候,我似乎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我从手腕上拿下手表,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时间看,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找易晓溪。
头开始昏昏沉沉的,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歌声,我想我是太累了,因此才意志如此薄弱地受了睡神的蛊惑。
一瞬间,巨大的梦境包围了我,我已经无力挣脱。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间已经显示下午两点。我一个激灵地站了起来,易晓溪的位置是空的。
我的心在瞬间生出了恐惧,我拿起电话打她的手机,关机,再打,还是关机,再打,关机。
我再也顾不得别的,好像真的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夺门而出。我一口气跑到她家楼下的时候就看到了楼下围着好多的人,有警车,还有急救车的声音,声声刺耳,更刺心。
我的脚步就像灌了铅一样,举步维艰,还没等我再走上前去的时候,一个担架就被抬了出来,我看到了她惨白的脸。
我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而后我听见耳边有个中年大妈的声音传过来,“小小年纪就开煤气自杀,现在的孩子都是怎么了?”
我的心在瞬间被掏空,我想走上前去再摸摸她的脸,可是还没等我站起来,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家里了。
床边站着景卓,我侧过头,就触上了他焦急又担忧的眸子,“默默,你醒过来了,太好了。”他如释重负地说,而后转身把桌上的一个瓷碗拿了过来,“来,先喝点姜汤暖暖身体,驱驱寒气。”
我张了张嘴,声音是哑的,尽管我心里是如此害怕,可是我还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问出了口,“易晓溪呢?”
我的话一出口,景卓的眸子里的光就暗了下去。他的神情让我心里生出了无端的恐惧,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没,没有……”景卓赶紧开了口,“她现在还在医院。”
我攒足了全身的力气才坐了起来,“我要去看她!”
景卓叹了口气,“你不先养好自己的身子,怎么去看她?”
“我……”我还没有站起来,单单只是坐起来,就已经觉得天旋地转背后直冒冷汗了。
“默默乖,爸爸能骗你吗?你先躺下来休息,相信我,她没事。”景卓说着话,随后拿起小勺一下一下地喂我喝那些姜汤。
姜汤入口的瞬间,身子已然暖和了许多,只是这心,依旧是凉的。
我一直以为也许这只是一个分水岭,所有的事情在这场绵延不绝持续了三天的冬雪后都会变得好起来,没想到的是,这仅仅是一个悲伤的序曲而已。
三天后我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当我走进教室,看到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座位上,依旧是空空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好。
因为明天就要正式开始放假,所以我到学校的时候,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我走进教室的时候,他们撇过来异样的眼神,然后便紧接着各忙各的去了。
我心里有滞重的感觉,四下里望去,我看到了郑绯儿的背影,就急忙地奔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绯儿……”我急匆匆地开口。
她转过头来见是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变了几变过后,她用还算平静的声音问我,“景默,你好了吗?”
我顾不得答她的话,“易晓溪呢?”我问。
“她……”郑绯儿的声音突然梗住了,而后她低下头沉默了好半天,她不作声。
“易晓溪呢?”我提高了音量,问得依旧是迫不及待。
等待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好像分分秒秒都被胶水粘住了一般,少时,我听见她低沉却坚定的声音,她说:“她死了。”
一瞬间,这三个字仿佛将我推进了无底的深渊之中,脚下不稳,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整个世界都觉得模糊起来,我险些就要摔倒,郑绯儿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景默……”她叫我的名字,“你没事吧。”
我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我只觉得现在只要吐出一个字,眼泪就会倾盆而下,止也止不住。
我紧紧闭着嘴巴,不哭也不说话,郑绯儿在旁边轻声叫我,“景默……”
只是几个字,我说出来的时候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天前。”
三天前,三天前。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景卓的笑脸来,他说,默默,爸爸不会骗你。
不会,骗你。
我转身就往楼下跑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我非常非常地想见到苏洛,可是当我跑到他办公室的门口时,门是锁着的,我“砰砰砰”地敲了好半天的门,都没有人应。敲门的手却不停,像被施了咒,一声一声的,重重敲在门上,敲在我自己的心上。
“里面没有人,你还敲什么?”旁边的办公室里走出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师。
我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没有人?”我颤抖着声音问。
“苏洛老师辞职了。”那人看了我一眼后,就转身回了办公室。
辞职了……
我敲门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心里想的是,他怎么辞职了呢。我的心像被揪住了一般,紧紧地缩成了一团,无比的窒息难受。
我想,这答案一定是因为我,因为那封自以为是的“景式告白信”。
我失了魂一般地走下楼梯,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再抬起眼的时候,我愣在了原地。
眼前站着的竟然是颜时!几天不见他整个人一下子垮了下去,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神依旧是很凄然,他沙哑着声音开口,“景默,是你。”
三天前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回旋,我想起了易晓溪的话,想起了打给他的那通电话,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冷笑,然后我什么也没有说,径直地绕过了他。
他在前面挡住我,“景默,你怎么了?”
我不说话,他就在后面跟着我,我猛地转过头,也许是隐忍了太久,我尖锐的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变了调,“怎么了怎么了,她死了,她死了,你懂不懂,你懂不懂?”
他像被电击中了般一动不动,而后他的嘴角突然浮现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他说:“你说谁死了?”
我的眼泪潸潸而下,我不再和他说话,头也不回地跑开。
易晓溪的葬礼是在一周之后举行的,也是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父亲,当我看到他哭得晕过去好几次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以前我们所认为的一切一切的悲伤都显得太过矫情。
那天所有的人都被那样的氛围感染落泪,可是我却没有哭,也许是这几天流的眼泪太多,也许是我从来不习惯在人前掉眼泪,总之,我只是木然着表情,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我想,她一定不想让我哭,那我就索性将那些眼泪倒流进心底,不让她看了伤心,索性将那些眼泪都留给一个人的暗夜。
所以那以后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我都习惯在睡觉的时候瞪大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整夜整夜的失眠,因为闭上眼睛的瞬间,眼泪就会落下来;我也开始喜欢上睡着的感觉,因为在梦中,不会流泪。
如果那天我没有睡过去,或者一切都会不同了,又或者,如果我把颜时真正和她分手的原因早就同她讲,也许她也不会变得那么绝望。
只是,一切的一切,只是如果。
我没想到会再次看到颜时。
那天下着很大的雪,景卓开了很久的车,我们才到学校,他把车停在了寝室楼的楼下,叹了口气,然后看着我说:“景默,我在楼下等你。”
我微微点头,转身,我已经很久都不愿意开口说话,只是心里觉得累,很累,非常的累。
我走进寝室楼楼门口的时候,便看到颜时。他蹲在楼梯口抽烟,因为已经快放假,女寝的人都走的所剩无几了,所以寝室管理就很松懈。
他抽了一地的烟,呛得我咳了起来,他的目光便随之跟了过来,然后我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景默,我可算是等到你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走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尽管隔着很厚的衣服,可还是被掐得生生的疼。
我扬起脸看着他,他的嘴唇在轻轻地颤抖,我听见他说:“景默,为什么,她要自杀?”
我只是盯着他看,一语不发。
他的声音颤抖地更厉害,“景默,那个视频,那个视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依旧神情木然,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只能这样的看着他,静默地。
颜时的眼窝深陷,面容很憔悴,我惊异地看到,他的眼中竟然有泪光在闪动,我的心一阵的抽紧, “景默,她都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吗?”
虽然知道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太残忍,可是我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突然,我猛地想起了那封信,“有一封信……”我马上接口说,我说完便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蹬蹬”地转身跑上楼梯,他在后面紧紧跟着我的脚步。
推开寝室的门来到易晓溪的位置,她的桌子上已然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心像被突然扎了一下。
我轻轻地拉开她书桌上右边的抽屉,那封信安好地躺在那里,像睡熟了一般。我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它,递给颜时,“就是这封信,是她写给你的。”
我看到颜时的眼圈瞬间红了,他双手接了过去,匆忙地打开那封信,他仔细地看了好一阵儿,我一边看着他,一边拼命地回忆易晓溪信上的内容。
突然颜时哽咽了声音,“她怎么这么的傻……”他说完这句话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可是我看到,他流泪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男孩在我面前哭,他的表情凄然,我的心突然有种疼痛欲裂之感。
我颤抖着声音问他,“你看明白了?”
他拼命抑制住哽咽的声音,抬起头把手上的信递给了我,“每段的第三个字,你连起来读读看。”
我疑惑地接过他手上的信,用手轻轻地点着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我-们-重-新-再-来-好-吗”
短短的八个字,在瞬间将我的心撕扯得粉碎。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晚上她伏案的情景,瘦弱的背影,虔诚而认真。
我的眼泪哗啦地一下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眼泪打湿了我手上的信纸,我心疼地急忙用手臂去擦拭,纸张被浸湿了,字迹模糊一片……
颜时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我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发着愣,曲终人散,苏洛离开了学校,易晓溪去了另一个世界,我的爱情尚未萌芽已然夭折,我的友情尽管珍贵却也已经飘然远去,我突然觉得我的生活变得苍茫一片,像漫无边际的大雾,看不清方向,已然迷失了未来的路。
想着想着就站了起来,郑绯儿的床上被子折得整整齐齐的,她应该已经回家了。打开抽屉,一个物件吸引了我的全部目光。那个曾经属于苏洛,沾有他体温的mp5。睹物思人,这一刻,我对他竟然是这样的至为想念。
我情不自禁地用手小心谨慎地拿起了那个mp5,像是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一般的珍惜姿态,我的手指轻轻地划过上面的每一个键子,不小心按下了play键,里面出其不意传出郑绯儿的声音,我心下骇然,当听了一会儿后,我的身体在瞬间僵直。
尽管只是郑绯儿一个人在讲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听不到,可是我还是将整件事情听清楚了。
“现在闹出了人命,你就想推卸责任了,我告诉你,你别想。这件事可是你让我做的,到底是谁的良心被狗吃了。”
“是的,我是讨厌她,那是因为她太张扬,对,也因为周兴喜欢她,我就是嫉妒她怎么样,不过我告诉你苏阳,那个视频可是你喻婷姐让咱们放到校园网上的,不是看不惯她吗,还说她拿苏洛威胁过自己,不过苏洛和景默倒真的是没有什么事,景默也挺冤枉。”
“对,我就是蛇蝎心肠,我找人开处方单陷害易晓溪,不过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上次我拿给你的那封景默的告白信,你说说,是怎么跑到了林校长哪里去的,虽然我也很糊涂,不过我敢肯定这事十有八九和你的那个喻婷姐有关,你说到底是谁比较阴一些?”
“我就是骂她怎么地,我告诉你苏阳,别以为你喜欢喻婷,别人就都得像祖宗一样地敬着她,我姓郑的就没你那么贱!”
“分手就分手,去你妈的!以后别他妈的让我见到你,我告诉你,这事要是我牵扯进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好!”------
我拿着mp5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如果不是因为这曾经是苏洛的东西,我想我会失手将它摔到地上。
脑中以往的一件件未解之谜在脑中渐渐地清晰了起来,可是这清醒背后带来的却是心中大片大片的绝望。
突然,门“吱呀”一声地开了,我回过头去,竟然是郑绯儿!
VOL . 25
郑绯儿的笑容在录音响起的瞬间就已然僵在脸上,末了,她倒出其不意的平静,“你都知道了?”她开口问我,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为什么?”我颤抖着声音问。
她冷笑一声,“我就是看不惯,看不惯你也看不惯她,我看不惯你对周兴的漠视,你凭什么可以把他的喜欢丝毫不放在心上,而我喜欢了他这么久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正视?我看不惯易晓溪,不就是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吗,有什么可清高的!”
她鼻子里哼了一声,“景默,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作朋友看,就像你听到的那样,我讨厌你,一直讨厌你!”她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尖锐。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对我好,你为什么替我挡那一刀,你为什么,你不知道我一直在骗你的吗?”她的眼中突然闪出了晶莹的泪花,“你是个十足的傻子,你知道不知道,你很傻,你一直在被我欺骗, 你到底为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朋友。”我说。
“可是……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害易晓溪,为什么要把那个视频放到网上去,你不知道这样会逼死她的吗?”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模糊了视线,顺着腮边不住地往下流。
“是喻婷让我和苏阳去做的,苏阳喜欢喻婷,所以她让他做什么他自然都会惟命是从,不过景默,如果不是因为你,你觉得易晓溪会有这样的下场吗?景默,你才是罪魁祸首,是你将她推向死亡!”
“不!不是我!”我用手捂住耳朵,我歇斯底里地喊出声来。
我的激动显然吓坏了郑绯儿,她一愣,然后突然上前来抢我手中的mp5,我死命地抓着,护在手里不肯放,我的力气没有她大,又因为前一阵的生病很虚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我将那mp5紧紧地抱在胸前,我想,就算我死,我都不会放手。
撕扯间,她的胳膊一下子打在了我的鼻子上,顿时鲜血如注,迅速染红了我胸前的衣服,止也止不住,我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血流着,可是我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我的头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发晕。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我知道我不能晕倒,寝室的门被突然间推开,我听见一声柔柔的女声叫我的名字,“景默!”
我拼命睁开眼睛看过去,竟然是那个在KFC见到的阿姨!再闭上眼睛的瞬间,我心里有片刻的安然,我知道,我可以睡一个好觉了,这次见到她,她带给了我安全感。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的雪白,凭经验我便知道,这里是医院。独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心生凄然。
我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而后我就听见身边熟悉的声音,“景默,别乱动。”是景卓。
我看了看手臂上挂着的吊瓶,只好重新躺了下来,“东西呢?”我迫不及待地问。
“已经交给警方了。”景卓皱眉,“景默,下次不许这个样子,你……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景卓的话里有嗔怪的味道。
“我要回家。”
“不行。”景卓依旧铁着脸。
我猛地坐起来,一下子拔掉了手上的吊瓶,掀开被子就往门外走。
“景默,你真是越来越任性了!”景卓的吼声从身后传过来。
我刚要反驳,突然听见那女人的声音响起来,“她既然这么想回家,我们就回家去疗养吧,反正,反正我会打针,可以照顾她。”
尽管她站在我这边,我却对她的话嗤之以鼻,让景卓改变主意,是一件很难的事。
可是这一次我却听见景卓说:“好,那便听你的。”他的话音柔和,却击痛了我的心,我不自觉地站住了脚,回头,充满敌意地望着那个女人。
回到家里静养的第二天景卓便给我带来消息,说是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整个事件,尽管我心里依旧充满了大片大片地不确定,可是似乎突然有了光亮可以照进来的缝隙。
这个叫程歌的女人对我呵护备至,甚至可以容忍我的无理取闹,这让我有时心里会觉得很过意不去,可是一想到她可能会分走景卓的爱,我就给不出好脸色给她看。
我在家里的话越来越少,鼻子因为失血不止又被塞上了明胶,这让我的失眠越来越严重,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趴在窗台上和阿不一起说话,近来它不爱吃东西消瘦得厉害,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因为想念。
同我一样的想念。
这期间苏洛打过一次电话来问候我,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我还是哽住了声,他没有和我提及喻婷,我也没有开口提,仿佛这两个字已经成为我们之间新的雷区。
可是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在我第三次将程歌好不容易扎上的吊针拔出来的时候,景卓终于爆发了,他大声地吼我,“景默,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不知好歹的小孩!”
我冷笑,顾不得手臂上血管中的血正在不知疲倦地下流,我用手指着程歌,“你可以做景卓的女人,但是,你休想成为我景默的母亲,你还是少做梦了,一副假惺惺的样子,这戏你能做多久?”我嘲讽的声音,不给她留一丝的余地,这个女人在我面前红了眼圈。
是的,我得承认,我是个坏小孩,我很贪心,我要很多很多的爱,不想也不能容忍被别人分走的爱。
“景默!”正当我暗自得意的时候,景卓突然快步绕到了我跟前,谁都没有想到,他扬起了手,他手臂落下的瞬间,我将嘴唇咬出了血。
脸上火辣辣的,可是我还是笑了,不痛,一点都不痛,我对自己说。
然后我听见景卓沙哑的声音开口,他说,景默,你怎么可以这样恶毒,这样说是要遭雷劈的,你知不知道,她才是你的亲生母亲,是她怀胎十月生下了你,你这样诅咒她,不怕遭天谴吗?
我的头嗡地一声响,我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就算你想娶她进门,这真是一个蹩脚的借口。”
景卓的脸上突然间显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景默,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紧紧咬着唇,转身,连棉衣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在这陌生的酒店房间里,我再一次失眠,我大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耳中清晰地听得见时针走过的脚步声,一直都没有睡意,其实脑子中也是混沌一片,什么都没有响。
突然我听见房间外面有敲门声,我警觉地竖起耳朵,打开灯,“是谁?”我充满警惕性地问。
“景默,是我,你睡着了吗?”
是苏洛的声音,我心里一滞,而后便走到房门口打开了门。
他的脸上有些微微的赧,我侧身让到了一边,他走进来后许久都不说话,我就坐在床边低着头,亦是不作声,一颗心却是兀自地快速跳个不停。
我不知道他想要和我说些什么,时间好像一瞬间都停住。
“景默,我辞职的那天你正巧不在学校,我也就没有和你告别。”苏洛开了口。
“哦。”我应了一声,心中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的不是滋味,“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而后他又变得面无表情,“会去喻婷父亲的公司帮忙。”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丝情绪。简短地答,面对我疑惑的眼神也不再解释。
我的心里一阵阵的难过,“一定要走吗?”我说。尽管我已经拼命抑制,可是还是夹杂着哭腔在里面了。是的,我舍不得,万分舍不得,地球人都知道的舍不得。
他没有回答,冷峻的眸子看着我,答案不置可否。
“喻婷不是好人!”我说。
苏洛摇了摇头,“我想那件事情应该与她无关,景默,我们不讨论这个,这件事交给警方调查就好。相信会真相大白的。”
顿了顿,苏洛继续说道:“你有时候太任性了,你要乖一点儿,还有……还有那封信。”他的脸有些微微的发红,“谢谢你,景默,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仅是四年,你长大之后便会明白。你这个年纪说‘爱’,还是为时过早。有很多事情,你自己以为你笃定地相信了,其实也许事实并不是这个样子,你……你也许在青葱岁月过后才明白,那不过是一场悸动。”他说着话低下了头。
他的话让我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不停地打转,我不说话,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神倔强盯着他看。
“你喜欢我吗?”我问。我想我要是不问,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我不会回答。”他说,然后深深看了我一眼后便决绝地转身,他转身的瞬间,我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你一定要走进喻婷的生活吗?”我冲着他的背影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
他的背影明显地一僵,“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走进她的生活,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景默,我必须走出你的生活。”他说完这句话再也没有停滞脚步,更没有回过头来。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凭空生出了大片大片浓得化不开的哀伤。我突然觉得,这一次他是彻底走出了我的青春,走出了我的17岁,走出了我尚未萌芽便已然夭折的爱情。
房门关上的瞬间,我猛地蹲下身来,紧紧抱住自己,放声大哭,哦,我想,这一次,我是彻底失去他了……
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是以这样无力的姿态抱紧自己,默默地祭奠我的爱情……
临近天亮的时候才睡着,刚刚睡熟便被“咚咚咚”地敲门声惊醒,我有些气恼,突然转念想到,一定是景卓时,心里竟然有些窃喜。
我就知道,他不会丢下我,不会不要我这个 女儿。
没有穿上鞋子便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去开门,打开门的瞬间,我却愣在了那里。
门口站着的,不是景卓,而是苏洛。
还没等我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景默,你快跟我走。”
“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开始害怕。
他的话因为激动而显得语无伦次起来,“刚刚我接到电话,说你爸爸昨天开车出去找你出了车祸,刚才下了病危通知书。你快和我走,晚了也许就来不及了……”
我的脑中嗡地一声,顿时天旋地转。
我和苏洛赶到医院的时候,景卓还没有从手术室出来,大大的红灯刺目得紧。
程歌走过来,哽咽地开口,“昨天被送医院的时候,他担心你的身体,说千万先不要告诉你,我本来打算等他度过了危险期再来通知你,可是刚刚,刚刚……”她说不下去,哭声吞没了话音。
我的脚下一软,顿时坐在了地上,旁边的苏洛一把拉起我,“景默……”
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倒在他的怀里。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手术室的门才再次打开,戴着大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不过不要刺激病人情绪。”
随后景卓便被推了出来,我赶紧跑上了前去,不过是一天之隔,我有恍如隔世之感,他的脸上惨白惨白的,像极了这雪白的墙壁,他额角的白发刺痛了我的心。
这一刻,我是如此的恨我自己。
“爸……”我哭喊出声,一下子就跪在了他的旁边,“对不起……”走廊里好静,这三个字来回回荡,却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景卓是第三天才真正清醒过来的,这几天程歌一直在昼夜不分地照顾着他,他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之间没有语言,她只是冲着他轻轻地微笑,那笑容好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一般,我想我是有点嫉妒的。
她真的是我的妈妈吗?我在心里反复地想,因为这两个字,已经是如此的陌生而遥远。
第四天,当我拿着水果刀给景卓削苹果的时候,景卓突然开了口,“默默,我们谈谈吧。”
我一愣,“好。”我说,随即放下了手中的苹果。
“你不想知道什么吗?”他问。
“什么?”我歪着头,“爸,你真的觉得好点了吗?”
景卓笑了,嘴角上却还是一片苍白,“默默长大了,懂事了,会关心爸爸了。”他竟然因为我的一句平淡无奇的话,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我心里一阵难过。
“你不想知道她的事吗?”
“谁,程歌?”我皱着眉头问。
“她是你妈妈。”景卓有些不悦。
“缺席了17年的妈妈吗?”我低下头小声地嘟囔。
“来,你坐下,爸爸给你讲个故事。”他说着话,用眼神示意我坐到他身边去。
我坐下来的时候,他便开了口。
“16年前,你亲生母亲抱着你来到咱们家的时候,你刚刚满一岁,粉嫩的小脸,可爱极了,那时你亲生母亲拜托我和你妈妈照顾你,那时她说,以后你就叫做景默,我们就把你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就好。”景卓说着话,回忆的眼神像是隔着无数年华的罅隙又看到了那一天。
“那么……”我轻声打断了他,“为什么她要把我丢给你们,为什么不自己抚养我?为什么要丢弃我?既然16年前她选择放弃我,为什么今天又要站到我的面前来?”天知道我是多么的不想激动,可是说到后来,我的话音还是情不自禁地颤抖了。
“因为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景卓皱眉,“默默,你要学会宽容别人。”
“什么苦衷?”我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景卓张了张嘴却沉默。
“因为我坐了16年的牢……”门口传来程歌的声音,我望过去,她的眼圈已然红了,“因为挪用了的公款。”
她说着话低下了头,“对不起……”她喃喃道。
我看着她,一时愣在了原地,我没有走过去,景卓的声音却在耳边响了起来,“默默,虽然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是从始至终,都是我最爱的女儿,最爱的默默。因为爱,我们可以变得更加的宽容。”顿了顿,他侧过头问我,“那么可不可以因为爱,给你的母亲一次机会呢?”
我低着头不作声,不知道为什么,我在瞬间泪流满面,我想着景卓的话,许久,我无声地点了点头。
也许,这份迟来的母爱,我亦是渴望得太久。
生活好像开始以一种等待的姿态前行着,而等待,是令人欣喜又紧张的存在。
假期结束,冗长而沉闷的冬天也要过去了,三月的阳光融合了积雪,好像一切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一般。
只是警方调查易晓溪案子的结果一直没有下来,我亦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颜时,对他的印象最后一幕便停在了看信时那张流泪而隐忍的脸上。
因为案子的原因,学校声誉受到影响,郑绯儿和苏阳被勒令退学,一下子,感觉在这个熟悉的校园里,身边最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
唯一留下的也许就是记忆,还有阿不。
它已经长得很大了,只是眼神很忧郁,也不怎么爱理人,然后终于有一天,它不见了。
它不见的那一天,我找了整整的一天,然后偷偷哭了一个晚上,后来我想,也许它是太寂寞了,要出去找到一个可以对视的眼神,我笃定地认为,有一天它一定会回来。
柳树已经抽了新芽,地上因为积雪的融合而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那天我走进校园的时候,收发室的大爷突然叫住了我,“是高二年级的学生吗?”
“是的。”我点头。
他递给了我一封信,“麻烦你帮我送上去一下吧,年纪大了,腿脚就是不好。”
我接过来的时候,突然愣在了原地,我看见上面地址栏赫然地写着“维也纳”,这是一封来自周兴的信……
我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欣喜,正当我要迫不及待地要抽出信来看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孩子温柔的声音:“同学,请问高二十一班怎么走?”
我转过头,阳光倾斜而下,她头发的颜色,映亮了我的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