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五日过去，朱厚除了日讲外便没有露面，一头扎进了兵杖局的新型火药研发中。
这可把谢迁等人急坏了，上次这小王八蛋著书立言不过三日，而此次竟然超过了整整五日，难道这小王八蛋此次闹出的动静比上次还大？他又憋着想干什么？
就连两位太后都坐不住了，基于这位皇帝的尿性，也时常派人过来询问原由，不过有朱厚的封口令在，没人敢向外泄露消息。
正当群臣惶恐不安时，突然接到了朱厚的传诏，所有朝堂重臣包括武将勋戚尽皆赶到了兵杖局的广场上。
京营和锦衣卫奉命负责现场的保卫工作，当然主要是保护圣天子。
而朱厚正意气风发地坐在特意命人搬来的龙椅上，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谢迁等人，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笑道：“尔等不是想知道朕近日在忙什么吗？”
“朕今日叫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见证一下什么才是火药！”
随后王佐命几个锦衣卫大汉将军抬了一个圆径四尺的大铁球上来，足有地动仪一半的大小。
但群臣闻言却是不为所动，甚至还有些为前几日的惶恐不安而脸红发烫。
终究还是被这小王八蛋吓怕了啊！
大明的火器谁没见识过，又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这位圣天子忙活了整整五日就搞了个大铁球出来？
亏得他们整日心惊胆战，惶恐不安，何苦来哉！
杨廷和闻言撇了撇嘴，心中颇有些失望。
前几次这小王八蛋搞出的风波虽然搞得众人不得安宁，但于国而言其实都是有利的。
因此本来他心中还有些期待，这次这位圣天子又会不会弄出个“大杀器”，结果只是火药罢了。
无怪众人不以为然，大明的火器已经发展到了顶峰，除却两直隶的官方制造外，为抵抗外族入侵，朝廷也解除了禁令，民间各卫所也得以纷纷设有火器制造局，自行制造火器御敌，并且其工艺水平已经与朝廷官方不相上下。
所以眼前这个大铁球并不能引起他们足够的重视，这也能理解。
朱厚看着群臣一脸的不以为然，不由出言警告道：“尔等小心点，等会儿莫怪朕没有提醒你们！”
说完便带着黄锦等人跑出了十几米开外，众人见他这副怕死的模样，心中鄙夷不已。
到底还是年幼，这点东西就吓到了。
但谢迁与杨廷和等重臣出于对朱厚的信任，稍加犹豫后还是退出了数米开外。
有了他们的带头作用，群臣也不坚持，顾及面皮，纷纷跟着跑开了。
见众人已退开，王佐跃跃欲试地说道：“陛下，让某家去点火吧！”
“滚蛋！赶着找死吗？”
朱厚怒斥一声，对于自己五日的“心血”，他也不知道其威力如何。
特别是这新型火药外面还包装着铁皮，爆炸的时候可是会如同炮弹一样四飞五溅的。
到时候四射开来，如同一柄炳利刃，加上火药爆炸的力量加持，一射一个窟窿！
即便留有足够长的引线，朱厚还是担心会出现意外，毕竟第一次做没有经验。
所以他的心腹王佐、黄锦等人肯定是不能去的。
沉吟片刻后，朱厚转头对谷大用说道：“你去点吧！朕将这个‘扬名立万’的机会交给你！”
“毕竟你是兵杖局的掌印太监，这里面也有一份你的功劳！”
朱厚让谷大用去点火自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如若不出意外的话那大家都好，但如若出现了意外，点火之人非死即残！
而谷大用对于如今的朱厚而言已经可有可无了，而且他曾答应过张太后会送这些“八虎”余孽去地下陪伴便宜堂兄朱厚照，但谷大用又有去安陆迎立新帝之功。
贸然出手弄死他不符合朱厚的形式风格，而且会影响他的贤名。
所以如若现在借此机会能将他废掉，那也怪不得朱厚，只能怪谷大用他自己运气不好。
要么扬名立万，要么被炸死炸残后扬名立万！
至少还能落得个贤名，史官记载的时候也会加上他的名字。
谷大用闻言当即激动地跪拜在地，哽咽不能语。
如若陛下的改良火药成功，那对于大明的火器而言将会是一个飞跃性的进步，到时候他谷大用的名字足以名留青史！
在王佐已经出言恳求的情况下，陛下却没把这份滔天功绩交给王佐，反而交给了不怎么亲近的自己，谷大用此时心中充满了感激。
士为知己者死。
虽然他不是读书人，只是一介宦官阉人，但也知道感恩之心。
如若他知道朱厚此时心中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气得火冒三丈，当场犯上作乱掐死朱厚这黑心小王八蛋。
待众人准备好后，谷大用手中拿着火把趾高气扬地向着铁球走去，而王佐则是一脸的羡慕嫉妒恨，恨不得以身代之。
朱厚则聚精会神地盯着大铁球，他也想看看自己耗费五日心血改良出的新型火药到底如何，其威力能达到什么地步。
群臣大都不以为然，甚至有的还开始闲话家常，聊起了晚上吃什么，对于眼前的事情毫不在意。
谷大用满脸虔诚崇敬地看向朱厚，随着这位圣天子的一声“点火”，他当即点燃了引线，准备撤离时却“轰隆”一声巨响，震懵了在场的所有人。
广场上顿时硝烟弥漫，黑色的烟雾笼罩了所有人。
被震翻在地的黄锦浑身战栗不已，不过他清醒后当即嘶声力竭地惨叫道：“护驾！护驾！”
“咳咳……朕没事，这劲儿可真他娘的大啊！”被硝烟呛得咳嗽不已的朱厚嘶哑着喉咙出声道，黄锦立马寻声过去将他搀扶了起来。
“看来这新型火药的威力已经足够了，就是引线还得改良一下，烧得也太他娘的快了！”
而先前不以为然的群臣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人仰马翻，瘫软在地。
甚至有大臣惶恐不安地吼叫道：“天雷！这是天雷降世！”
“上天震怒了！天雷降世啊！”
兵部尚书王琼却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他知道陛下的新型火药对于大明而言的重要性，这无疑是军国利器啊！
比起先前火药的威力而言，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有了它，如今边境军士的压力将会大大缓解，甚至还有反攻的希望！
当年太宗为开疆拓土，数次北伐蒙元，将鞑靼瓦剌打得不敢出声。
但自土木堡大败后，朝廷已无力北伐，对待蒙元的态度也转攻为守，甚至任由边境地区的百姓被蛮夷蹂躏，只求息事宁人！
但现在他们有了反攻的希望！
谢迁等大臣也从地上爬起来神采奕奕地盯着广场中心大铁球的残留痕迹，心中充满了激动！
杨廷和看着满脸漆黑的圣天子，心里更多的是欣慰。
果然没让他失望啊！他终于教导出了一位能振兴大明的中兴之主！
待浓浓的硝烟散开后，众人见到谷大用的惨状心惊不已，身上插满了铁球碎片，口中不断呕血，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眼看是不成了。
朱厚见状也不由迅速出言道：“快救人！”
此时的王佐人已经傻了，他回想起方才若是陛下同意自己的请求，那现在躺在地上凄惨无比、生死不明的人就是他了，不由浑身冒起了冷汗，心中后怕不已。
骆安迅速带着几个百户上前，准备将其送去太医院抢救。但当他将食指放在谷大用脖子上时，转头看向朱厚，叹息着摇了摇头，已经咽气了，然后两百户将尸体架走了。
看着满脸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谷大用，朱厚也不由叹息一声，到底还是被自己给坑死了啊！
死的时候还满脸的幸福！
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不过他的反思很快就被振奋的杨廷和出声打断了：“敢问陛下，这种新型火药能否大批量生产？”
“可行，不然你以为朕这几日在干嘛！”朱厚没好气地回答道。
听到圣天子的肯定回答，即便沉稳如谢迁也激动地难以自抑，如此一来大明北境边患将有可能彻底解决！
只要源源不断地生产这种新型火药，大批量地用于火器上，蒙元的蛮夷将会迎来他们的噩梦！
傻愣了半天的王佐被黄锦踢了一脚，顺势跪在了地上，众人疑惑地转头看着他。
王佐此时脑海中的小聪明终于派上了用场，满脸崇敬地望着朱厚怒吼道：“为陛下贺！为大明贺！为圣天子贺！”
“为陛下贺！为大明贺！为圣天子贺！”
“为陛下贺！为大明贺！为圣天子贺！”
谢迁等人也纷纷跪拜在地，心甘情愿地高声呐喊道。
虽然历代帝王都无比重视火器的生产，甚至不惜派出内臣宦官监督，但是从未有人如眼前的圣天子这般亲自参与研发生产，并且成功改良出威力远远超出先前的新型火药。
如若说陛下的《医典》有立言之功，那这新型火药则无疑有立功之功！
文治武功！
眼前的这位圣天子已经在中兴大明的道路上坚定地迈出了一大步！
没有人在意广场中心的那滩血迹，不过是死了一个宦官罢了，而且还是“八虎”之一的阉竖，群臣心中反而更加畅快，如若不是圣天子在场，他们都想拍手称快了。
如若有可能的话，他们希望再炸几次，让张永等阉竖一个个地“为国捐躯”，也省得他们费尽心思琢磨着怎么上奏弹劾。
满脸漆黑的朱厚看着眼前跪地呐喊的众人，心中却是高兴不起来，如若这五日没有这批工匠的帮助，十个朱厚都不见得能成功地研发出新型火药。
他觉得有必要趁现在这个机会提升一下工匠的社会地位。
毕竟后世“科教兴国，人才强国”的战略可是培养了无穷无尽的人才，眼前这批同样兴奋激动的工匠无疑就是优秀的人才。
这些默默无闻的工匠值得被人尊重！
并且创新是一个民族进步的灵魂！是一个国家能否继续前进的不竭动力！
如今的大明就是缺少了前进的动力，在程朱理学的洗脑下，整个社会都普遍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视工匠为卑贱的行业，只有出身低下的人才会极为无奈地从事工匠行业。
的确是“唯有读书高”，不读书怎么步入仕途？怎么为官为吏？怎么攫取财富？怎么鱼肉百姓？
对于这种畸形的风气，朱厚暂时也没有办法，因为基于程朱理学无处不在的恐怖影响力，他只能慢慢地尝试着改变。
思索片刻后，朱厚示意众人安静，高声说道：“此新型火药非朕一人之功！”
“而是在场众位工匠五日来不眠不休地共同努力下才得以成功地改良出来，所以他们值得嘉赏！”
“此次参与研发生产新型火药的工匠皆赏白银一万两，赐‘良工巧匠’印章一枚，位比八品官员！”
朱厚此言一出，在场的工匠们尽皆流下了激动喜悦的泪水，陛下没有食言，他们终于等到了一位重视自己的天子！
不过惊喜还在后面，朱厚看着他们继续温和地说道：“诏命天下匠人，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前提下，可对大明的各种器械进行研发改良，在原有基础上不断创新！”
“经朝廷验收合格后，只要于国有利，同样可获得此等奖赏！”
“对于人才，朕从不吝惜赏赐！”
“黄锦以后你执掌兵杖局，此事由你和工部尚书负责，任何人不得干涉阻拦！”
黄锦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御用小太监了，是时候让他执掌权力了。
谢迁等人闻言虽然心中感慨万千，却并未加以阻拦，陛下此策是于国有利的，眼前的新型火药无疑就是最好的证明！
工匠们的心情却难以言表，这位年幼的圣天子给了他们从未有过的尊重！
他们能做的就是继续改良研发新型火药，甚至火器，以此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朱厚顿了顿，接着高声说道：“命国子监和各地贡院开设‘数算’一科，将其纳入明年的科举大考中！”
“本次新型火药改良成功的关键原因就在于弄清楚了其原料比例，一个小小的数算问题就能极大提升我大明军队的战力！”
“数算的重要性尔等现在也应该了解到了吧！”
“凡各地将官均需学习数算，如若连起码的数算知识都不会，如何领兵作战？如何排兵布阵？”
“此事由内阁草拟出细则，至于数算教材朕会同翰林院编撰出来，发行天下！”
谢迁等人面面相觑，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得接旨。
这小王八蛋总是会在大家高兴的时候出言恶心你一下！
毕竟这个小王八蛋的功绩就在眼前，怎么说都是对的，他们也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而且“数算”他们也大都了解过，的确在“格物”一途上具有重大作用，甚至已经逐渐改变了众人的计算习惯。
仅仅增加这一科也影响不了科举大局，只要陛下不轻易修改儒学内容，随他便是。
朱厚抹了一把脸，看着漆黑的手，爱惜颜面的他于是灰溜溜地回宫了，至于其他的就交给在场的大臣了，不能什么事都让他亲力亲为，那还要这批大臣做什么。
谢迁等人无奈只得在此给这小王八蛋善后，尤其是增加“数算”一事，事关科举大考，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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