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在听完蒋太后讲的宫廷秘闻后心中久久不能平息,在郭勋和骆安的护卫下回到了乾清宫。
群臣自然不会再于离宫外逗留,他们的心中对这位一手挑起此次争斗的兴献后早就充满了怨念,于是在朱厚走后也纷纷离去。
回到寝宫的朱厚回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不由摇头苦笑,这整个天下就没有一个能让令人省心的!
就在他准备休息时,麻烦事又上门了。
黄锦入殿禀报道:”陛下,仁寿宫掌事太监董厂来了!“
鞋子都脱了的朱厚闻言气不打一处来,董厂他是不认识的,但仁寿宫是张太后的住处,他也不得不慎重。
”快宣!“朱厚没好气的说道。
董厂一进殿便跪在了地上,凄声说道:”陛下,您快去仁寿宫看看吧!太后她要毙了两位侯爷啊!“
”什么?究竟怎么回事?边走边说!“朱厚闻言惊疑不已,那俩奇葩兄弟可以说是张太后唯一的亲人了,她会舍得?
来不及迟疑,朱厚迅速穿好了鞋由董厂领着向仁寿宫赶去。
”因两位侯爷未曾捐赠善款,太后认为他们违背了陛下您的旨意,因此勃然大怒,要亲手毙了他们!“
”奴才百般劝阻都无用,只得赶过来求您!也只有您说的话太后才会听!“董厂一边走着一边解释清楚了事情原委。
朱厚心中仍然疑惑不解,张太后无疑是在演戏给自己看,但是有这个必要吗?
那日他命黄锦抄录名单交给太后便是表明了他不会处置这两个奇葩兄弟,以张太后的精明她又岂会不懂!
那她今日整这一出目的何在啊?
难道是因为蒋太后的咄咄逼人让她察觉到了危机?
以她的气度不至于吧!
片刻后众人便赶到了仁寿宫外,还没来得及进入大殿,便听见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阿姐,我们是你的亲弟弟啊!“
”你难道真要逼死我们吗?“
”哀家没有你们这样的蠢货弟弟,与其继续留着你们受他人怂恿残害百姓、违抗圣意,不如哀家今日亲手毙了你们!“
朱厚闻言撇了撇嘴,以他后世人的眼光来看,这戏演的也太假了吧!
这是在骂他们还是在帮他们开脱啊?
还“受人怂恿”!这俩奇葩兄弟脑子是不好使朱厚承认,但他们造的孽却是自己作出来的,这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而且张太后要是真想弄死这俩奇葩,还能等到他从乾清宫赶来?
朱厚也不急,慢悠悠地晃荡进了大殿,看着跪在地上的张鹤龄与张延龄两兄弟,以及脸上余怒未消的张太后,笑着说道:”皇伯母这是在干嘛呢?“
手中端着鸩(音同震)酒的张鹤龄一见到朱厚便丢了手中之酒,上前一把抱住朱厚的大腿,涕泗横流地哭喊道:“陛下啊,您总算来了,阿姐疯了啊!她要毒死我们!”
你牛逼!即便被恶心得不行的朱厚也不得不承认,这货是真的天生没脑子啊!
还敢当着张太后的面说她疯了!
朱厚都不敢!
而张延龄早已经被吓得浑身瘫软在地,见到朱厚也大声哭喊着,只是听不清楚叫唤的是什么内容。
张太后看着自己丑态百出的弟弟,特别是张鹤龄那一句“阿姐疯了”将她气的三尸神暴跳,举起拐杖便要打他。
朱厚急忙避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拐杖可是镶金黄杨木,挨这一下就得皮开肉绽。
眼看张太后是真的震怒了,朱厚也不得不出言厉声制止道:“皇伯母!朕还在这儿呢!成何体统!”
“哀家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打死这两个祸害!”张太后闻言并未停下,眼看手中的拐杖就要打下去了。
“行了,皇伯母,朕承诺定会给他兄弟俩一个善终!”朱厚也不再沉默,出声安慰道。
张太后手中的动作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但她还是狠狠地打了下去,张鹤龄发出一阵凄厉地惨叫,让朱厚都浑身冒冷汗。
不过并未结束,张太后又连续杖责了张鹤龄三下,打得他皮开肉绽,叫唤的声音都变小了。
“滚过来!”张太后停下转头对瘫软在地的张延龄厉声呵斥道。
张延龄身体颤抖了一下,不过还是慢慢爬了过来,随后就是三次杖责,惨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今日若不是陛下,哀家定要毙了你们!”
眼看张太后气喘吁吁就要跌倒,朱厚眼疾手快地急忙上前搀扶住了她,并转头对黄锦和董厂怒声喝道:“还看呐?还不快送去太医院!”
二人急忙唤来几个禁军卫士上前扛起了张延龄俩奇葩兄弟,向着太医院赶去,一时间大殿内就剩下了朱厚和张太后二人,以及几位宫女。
“皇帝,扶哀家过去,哀家有话跟你说。”
张太后虚弱地对朱厚说道,宫女们识趣地退出了大殿。
朱厚搀扶着她来到凤銮前,小心翼翼地让她坐下。
“让你看笑话了。”
“他们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哀家十六岁入宫,选为太子妃,当时他们才刚学会写字。”
第一个字便是哀家亲手教他们写的‘张’字!”
“何为张?弓长为张!”
“哀家告诫他们:良弓难张,然可以及高入深;良马难乘,然可以任重致远。”
“哀家对他们可是抱有太多太多的期望了啊!”
朱厚听着张太后声泪俱下的哭诉,心中也是不好受。
好弓的确难以拉开,但是可以射得更高更远!
良马难以驾驭,但是可以负重前行!
张太后的一番良苦用心却尽数付之东流,任谁看见这俩奇葩兄弟心中不恨!
也身为他们阿姐的张太后会绝望。
“哀家之父不过是国子监一贡生,在两兄弟十六岁还未加冠时便病逝了,而哀家之母生下延龄后便逝世了。”
“自哀家入宫后,独得孝宗陛下恩宠,甚至此后陛下都不再纳妃!”
“哀家亦是惶恐,屡次劝谏,但陛下意志坚定,哀家也无可奈何。”
“但不曾想因此招徕宵小之辈的嫉妒,他们动不得哀家,便将主意打到了他们两兄弟身上。”
“各种阿谀奉承,恭维巴结,让年幼的他们迷失了自我,变得妄自尊大,变得麻木不仁,变成了我都难以置信的蠢货!”
朱厚不由插言道:“这是捧杀吧!看不见的刀子最为致命!”
“如若他兄弟二人有你一半的心机就好了啊!”张太后闻言苦笑着回答道。
朱厚撇了撇嘴,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有这么夸人的嘛!
“他们有罪!哀家知道,这些年来干得混帐事不少,所以方才打掉了他们的半条命!”
“皇帝你若觉得不够解气,可以继续惩处他们,但是哀家求你,给他们留一条贱命!”
“不然哀家死后无颜去见亡父亡母了!”
张太后下意识地攥紧朱厚的衣袖,眼神中透露着祈求。
朱厚的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这场面果然还是发生了啊!
不过历史上的张太后此刻是跪在地上恳求熜哥的,而熜哥竟然都未答应她。
不得不说熜哥心肠之狠硬,性情之薄凉!
“皇伯母!朕方才已经承诺过了,定会给他们一个善终!”
“这样吧,待他二人伤势好了,朕会安排一些事情给他们做!”
“有事情可忙,定然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混账了。”
张太后闻言眼神中透露着惊喜,眼前这位皇帝侄儿的善意让她的心中充满了慰藉!
太祖严令:“后宫不得干政!”
而且还规定皇后必须是平民或者底层官员之女,从根本上杜绝了了外戚**的可能性!
因此大明从来都没有“后族”之说。
而历代皇后的家人虽均授予了爵位,但很少有帝王给予他们实权。相比于这些亲家的亲戚,老朱家的皇帝更愿意相信宦官!
而且即便少数外戚有官可做,也会受到文臣集团和武将勋戚的集体排挤。
大家步入仕途靠的是自身的才学,或者是先祖的功绩!
尔等“幸进之辈”岂能与我等同列朝堂?
所以朱厚说要给这两兄弟安排事情做,张太后欣喜异常,她知道这个仁孝的侄儿不会欺骗自己,这不是他的风格。
至于这俩奇葩兄弟会不会被排挤她是不在意的,这样反而能更好的磨砺他们二人,或许还能大器晚成!
顿了顿,张太后犹豫了半天,还是出言道:“皇帝今日见到了蒋氏,她可曾跟你说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朱厚现在才明白张太后今日做这一场戏的目的何在,是因为邵贵妃!
“朕想问问,朕的皇祖母如今还好吗?”
朱厚为了显露出自己的激动与不安,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
“你放心,邵贵妃她生活得很好!”
“哀家特意派遣了两个宫女过去服侍她,吃穿用度也能满足日常所需。”
“但是毕竟年龄大了,又常年思念你父王,经常暗自垂泪。”
“所以她老人家的眼睛已不能视物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哀家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讲清楚这件事。”
“不要怨恨孝宗陛下,他年幼时遭受的苦难你也应该知道。”
“此事的确是孝宗陛下不对,当初硬生生地拆散了他们母子二人团聚!”
“皇伯母可否告诉侄儿这是为什么?”朱厚忍不住追问道,他的心底还是不愿相信堪称大明最仁善的孝宗会做出这种无情的事来。
“因为嫉妒!”张太后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在朱厚心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是啊!嫉妒!朱厚嘴里喃喃念叨着这两个词语,心中的困惑也已经解开了。
他怎么可能愿意看着兴王母子开开心心地去安陆享受天伦之乐呢?
他的生母纪氏在他七岁时被立为太子的那天便被暴亡!
当使者来到冷宫接七岁的孝宗去面圣时,纪氏就抱着他哭泣道:“儿去,吾不得生!”
纪氏自然清楚,她的儿子此去定会大富大贵,而她必死无疑!
但她还是鼓励着孝宗去面圣,去迎接美好幸福的生活!
这个世界的残酷果然未变,孝宗被欣喜若狂的宪宗当即立为太子,加封为淑妃的纪氏当夜暴亡!
这句话始终刻在他的心头,害死纪氏之人是谁不言而喻。
况且兴王在万贵妃的帮助下差点将他母亲用命换来的太子之位夺走,孝宗即位后没弄死兴王已经算不错了!
还想要阖家团圆?那朕的母后白死了吗?
很难说孝宗此事做的是对还是错,人之常情罢了,朱厚的心中久久难以释怀。
天家无情!
孤家寡人!
皇帝不是这么好做的啊!
“你皇伯父即位后,便将万氏尚存的两个弟弟万通和万达抄家流放,但他始终狠不下心出手对付你的父王!”
“哀家告诉你这些,是不影响你的判断!”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注定会成为大明的中兴之主!”
“看人待物不能仅凭他人的一言之词,朝政亦是如此。”
蒋太后交代完最后几句,便示意朱厚离开了,她今日心神劳累得太多了。
朱厚一个人漫步在大明皇宫内,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心中反感不已,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再高大巍峨的宫殿也掩盖不住这深宫里的丑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