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未来得及得到心中的答案,便被朱厚接下来的动作震撼了。
朱厚拔出了身旁王佐腰佩的绣春刀,直视着众人。
这位圣天子想干嘛?恼羞成怒要动手砍人?
“陛下不可啊!切莫误伤了龙体!”
黄锦急忙出言制止道。
反应过来的王佐也急切出声道:“陛下,您想砍谁让臣来,切莫误伤了自己啊!”
朱厚苦笑不得,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他用锋利的绣春刀割下了一缕头发,随后高声道:“群臣有过,朕亦然!”
“今日朕削发代其过,可否?”
即便是谢迁与杨廷和现在也惊呆了,他们从未想过陛下竟会为了他们割掉了自己的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没有人会不重视爱惜自己的身体,即便连修剪的头发都会妥善保管,这是“孝礼”,不能违背!
而割发是非常严重的违礼行为!
更何况是贵不可言的圣天子!
谢迁的眼睛湿润了,这个痴儿啊!
他竟比孝宗陛下更加仁善!
何至于此啊!
朱厚这一手“割发代过”学的就是曹阿瞒“割发代首”的神操作。
曹阿瞒严令军士不得踩踏平民的麦田,却不料自己的马受到惊吓,横冲直撞踩坏了一大片麦田。
懵逼的曹阿瞒只得命执法官治自己的罪,执法官知道这属于死罪,只得道:“丞相,按照古制‘刑不上大夫’,您是不必领罪的。”一众心腹也纷纷出言劝阻。
曹阿瞒为严明法令,心中有苦难言,只得不顾众人劝阻,执意要求治自己的罪。
最后双方相持不下,曹阿瞒本意也不过是严明军令、树立铁面无私的形象罢了,于是顺势削发代首。
即便如此也完美的达到了他的目的。
既揭过了自己的罪行,又严明了法令,还树立了威信,令众人对他死心塌地,可谓一箭三雕。
朱厚此时的情景同曹阿瞒极为相似,同样骑虎难下。
如若真要论起此事的源头,他这个圣天子脱不了干系。
若不是他故意封锁了消息,在蒋太后到达通州时故意派人将其引爆,想必蒋太后也不会盛怒如厮,出此下策。
因此朱厚在此事上也有极大的责任,这罪责他至少得占一半。
所以他选择了学习曹阿瞒,削发代过,既能维护群臣的声誉,又能彻底平息此事。
圣天子已经下罪己诏,甚至削发代过了,你还敢纠缠着不放,那就是你居心叵测了。
朱厚看着情绪激动的众人,嘴角不由轻轻翘起,又成功地收获了一大波民心啊!
至于付出的就只有罪己诏和一缕头发了,来自后世的朱厚自然不会太在意,不过就是道个歉和剪个头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本悔恨万分、惭愧不已的杨廷和看着朱厚老神在在的模样,以他对这位圣天子的了解,这小王八蛋现在心情好得很啊!
他突然惊醒过来,这小王八蛋是在演戏?
他看见朱厚对自己挑了挑眉毛,不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与泪,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差点忘了这小王八蛋的本性,他会在意这些东西吗?平白让他看了笑话!
不过他的心中还是感慨万千,不管如何,这小王八蛋没有选择趁机罢免他们,反而出言维护他们,这就是一份天大的恩情!
更何况他揽下了所有的罪责,甚至下了罪己诏,还割了一缕头发,就算是演戏,他付出的也太多了啊!
即便他是真的是在演戏,也是为了他们而演戏,杨廷和也只能认了。
他现在只希望此事就此尘埃落定,而且兴国大妃已经被加封为兴献后,他们文臣集团与陛下之间的主要矛盾已经消失了。
今后这批朝堂重臣也会心怀感激,对这位圣天子的主张应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这是目前对大家都好的局面。
杨廷和的心中也缓了一口气,他现在只想在明日的日讲之上,痛痛快快地大骂这小王八蛋一顿,出一口恶气!
智者王守仁则是更加惊异地望着这位圣天子,在他看来朱厚这不遵礼法的行为,看起来更加像在演戏,却也更令他感到惊喜!
若是遵守一切程朱礼法都是对的,那为何还有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太祖亲手将程朱理学定为官方哲学,高度重视礼法,那他自己遵守礼法吗?
草根出身的太祖可不会管你这些宗法礼制,仁义道德,特别是晚年的他暴戾而多疑,屠杀了上万人。
而太宗遵守礼法吗?
这就是一个比较好笑的问题了,亲自将“大宗”的皇帝侄儿赶下了皇位,身为“小宗”的自己登基即位,这合乎礼法吗?
即便这样也仅有少数建文帝的忠臣敢于出言反对,甚至破口大骂,太宗可曾听过,不过是多了一批孤魂野鬼罢了。
其中最出名的大儒方孝孺更是被诛灭十族,令天下震怖!
什么”帝与士大夫共天下“,什么”刑不上大夫“不过是一纸空谈!
礼法!不过是帝王统治天下的工具罢了!
帝王需要它的时候,就会遵守它;不需要它的时候,视之如无物。
王守仁并不反对礼法治国,他反对的是思想束缚!
他亲眼见证了当权者肆意妄为,却用礼法禁锢百姓的残酷现实。
因此他才会主张”致良知”以及“知行合一”,在学说中肯定并强调人的主体性地位,将“人”的主动性放于学说的重心。
或许眼前这位圣天子会带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他从这位陛**上看见了当年太祖和太宗的影子,这对于他发展传播心学是个天大的喜讯!
朱厚知道再演下去可就是过犹不及了,于是出言道:“此事告一段落!任何人如若再敢提起!斩!”
“王佐,将带头散播谣言之人逮捕下狱!”
王佐闻言一脸懵逼,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我抓我自己?
黄锦不着痕迹的拉了一下王佐的衣袖,懵懂的王佐瞬间会意,急忙转身离去。
谢迁知道风波已经平息,于是平复了心绪后继续出言道:“请陛下回宫!”
朱厚也不再坚持,目的已经达成,顺势说道:“朕即刻回宫,杨廷和你准备母后入京事宜,明日安排母后入京!”
”尔等学子应以学业为重,仰慕圣人教化!“
”进学的同时更应注重修德!“
”而不是听信谣言,受他人蛊惑!“
”朕对你们感到很失望,若不是念在尔等苦学不易,朕都想革除尔等身上一切功名!“
”此次暂且既往不咎,若还有下次,朕定当严惩!“
”国子监祭酒有失察之责,革职为民,迁梁储为国子监祭酒,整顿风气!“
国子监可谓是如今的最高学府和教育局了,但学子分为贡生、荫生和监生三类。
贡生是由各省推荐入学的品学兼优者;荫生是依靠父祖的官位而取得入监的官僚子弟;监生则是靠家里捐钱之后就能入国子监就学。
这无疑导致国子监内学子的才识水平不一,甚至不乏部分纨绔子弟,极大的败坏了国子监的风气。
朱厚早就想对这个最高学府兼国家教育局进行改革了,现在趁机撸掉了最高官员国子监祭酒,任命梁储上任。
脾气火爆的梁储虽然也崇尚程朱理学,但朱厚对他还算是比较了解,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先让他入国子监整顿风气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完他转身进了大殿,即便他心中对生母蒋太后有着一丝怨念,也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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