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阵嬉笑,惹得刘老汉生气了闷气。
只见后者高喝道:“你们还别不信,我有一个大侄儿是驿站的驿丁,你们可是不知道发生了多么惊人的变化!”
刘老汉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三人的注意,急忙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杨维聪与丁汝夔可不是平白入京,他们接到的诏命中将二人加封为暗查使。
丁汝夔自大同入京、杨维聪自云南入京,皆需沿途纠察当地官员,否则他二人早就连夜赶赴京师,步入朝堂了!
更不会假借游船之名,从刘老汉口中打探百姓常态。
先前刘老汉口中关于一条鞭法的情报就是一个完美的例证,至少回京面圣之时,二人心中也有了说辞,不至于一无所知。
而刘老汉打开话匣子后那就更好了,驿站可是重中之重,涉及到国家通信与交通,自太祖爷开始历代天子都极其重视!
当年太祖爷横扫天下建立大明后,随即倾举国之力开辟了以南京为中心辐射全国的驿路,在各水陆大通道上设置驿站、递运所、急递铺,建成了完备的驿递系统。
并且为保证邮驿系统的正常运行,朝廷还制定了严格的法令,历代天子都会对法令作出完善加强。
尤其是当今圣天子,更是借天下富商巨贾重修各地驿路,为此不惜赐予那些卑贱的商贾“陶朱之家”的贤名,并且给予了其一定的特权!
而今刘老汉想要说说驿站之事,杨维聪二人自然重视无比,顿时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那大侄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爹妈死的早,靠吃百家饭长大,好在人精明伶俐,托关系成为了驿站的驿丁!”
“我们啊本以为这孩子总算寻了个好差事,总算是熬到头了,但哪儿知道那个差事根本就是一个火坑,跳进去就根本爬不起来了!”
刘老汉满脸苦涩地开口道,浑浊的双眼中充满了怒火与无奈。
杨维聪三人闻言却是有些不解,满脸的疑惑。
驿站除却承担着国家通信与交通的重要职能外,还承担着住宿服务、车马供应等专门为出行官员提供的服务!
而基于天下驿站多如牛毛,倘若全部由朝廷拨款出资,只怕国家一年的赋税都要砸在上面,所以朝廷规定每个驿站主要靠地方官府直接向民间摊派,用当地人的额外贡赋来养活!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驿站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令人恐惧!
一县百姓多缴纳一点税款,便能维护驿站的良好运行,为国家承担一定的责任,何乐而不为呢?
杨维聪觉得如此,丁汝夔觉得如此,卢度世更是瞪大了疑惑的双眼。
或许,这其中还有他们根本不知道的隐情!
刘老汉长叹一声,接着开口道:“这驿站啊,刚开始运行良好,驿丁也能按时拿到月俸,虽然不多,但也胜过种地了,至少能够养家糊口!”
“但不知从何时起,情况完全就变了!前来驿站投宿的官员,不仅携家带口,要吃要喝,临走之时还不忘索要银两,倘若不给便是一阵拳打脚踢,我那苦命的大侄儿已经被打得昏死过去好几回了!”
“混账!谁给他们的胆子该如此行事?他们把驿站当成什么地方了?客栈酒楼吗?该死的畜生!”
丁汝夔当即拍案起身,暴怒喝道。
杨维聪面沉如水,瞬间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
根本原因还是朝廷监管不严,导致一个个出京办事的官员成了享福出游的大爷!
只要手中拿着相关文书,驿站就不得不尽心竭力地服侍好这些该死的畜生!
携家带口外出游玩,非但不用花费一分钱,还能从驿站要一笔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但这些该死的畜生根本就未曾想过,驿站哪里来的钱?
还不是从百姓手中守刮的民脂民膏!
这群混账东西,简直就是害群之马!
刘老汉见丁汝夔怒发冲冠,同样愤怒地咆哮道:“离谱吧?住驿站非但不花一分钱,还要从这儿要银子!不给就打人,我那大侄儿好在从小吃苦身子骨硬,但被活生生打死的驿丁可是多了去了!”
“这边要船,那边要马。这边要旱夫,那边要水夫,伺候供应,略有不到之处,就是锁驿夫,打驿卒!”
“为何不告官?”
杨维聪咬牙切齿地讲出了这句话,满脸不解地看着刘老汉。
后者闻言嗤笑一声,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杨维聪,笑道:“告官?告谁?向谁告?他们不就是‘官’吗?还大多都是京师出来的高官!”
“即便壮着胆子告了,县太爷会管吗?他敢管吗?”
呵呵,我真是太年轻了啊!
杨维聪自嘲的笑了笑,总算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败坏驿站制度风气的便是这群京官,当地县令根本不敢招惹这些来头极大的大人物!
而之后便是各地的官员,反正驿站已经废弛,无人管束,该拿为什么不拿?
如此一来,凡驿站所在之地,百姓赋税加重不说,驿站之内的驿丁驿夫更加苦不堪言!
甚至被人活生生地打死都无人问津!
这就是太平盛世吗?
当真是一个“太平盛世”啊!
恐怕是他们一个人的太平盛世吧!
建立在无数百姓血泪尸骨上的太平盛世!
“现在情形如何?”
杨维聪吐出了一口浊气,一脸期待地看着刘老汉。
毕竟他方才说情况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不愿见到大明帝国的阴暗里继续滋生着毒瘤!
“现在可是好太多了,由朝廷与当地百姓各承担一半的费用,并且驿站体系纳入了五军都督府管辖,驿丁驿夫皆是由年老受伤的将佐值守,也就是当地的里长甲长!”
“这些将士们不愿就此沦为闲人,想要尽最后一份力量,替大明守住传递军情的通道,那些所谓高官见到这些受伤将佐屁都不敢放一个,更是不可能再出现索要银钱之举!”
“而且朝廷下令非军国重事,非在内公差人员,系军情重务及奉旨差遣者,一律不准给驿,胆敢擅自乘驿传船马者,严惩不贷!”
“并且严令禁止携带女眷投宿驿站,违令者格杀勿论,从源头上便制止了这种情况出现!”
“有着将士出身的里长甲长值守,县太爷也不敢再拖欠月俸不发,我大侄儿现在的日子也总算是看到了奔头!”
杨维聪闻言不由莞尔一笑,能想出这种方法者也只有当今陛下了。
那些里长甲长本身就是受伤将佐,一个个都是刀头舔血的悍勇猛士,哪里会怕什么所谓的大人物!
何况他们背后,可是还有着五军都督府百万大军坐镇!
退役将佐的地位仅仅次于大明英烈,毕竟他们为大明流过血,杀过敌!
谁敢欺辱退役将佐,五军都督府那群杀胚不当场砍死他才怪!
在这些杀胚眼中,文臣、文人、书生、废物是一个意思!
只怕那些投宿驿站的官员,将会老老实实的住宿走人,根本不敢提出任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