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席书、贾咏、顾鼎臣等一众大佬纷纷驻足围观,根本不愿离去。
这可是年度大戏啊!
自杨廷和还朝后,连斩数位朝堂重臣,何人敢阻其锋芒?
今日因王邦奇胡乱攀咬,使得原本明朗的案情瞬间又扑朔迷离了起来。
尤其是王邦奇最后那句话中的“当朝显贵王”这五个字,可是差点吓得一众朝臣肝胆俱裂。
虽然陛下果断命人堵上了王邦奇的狗嘴,将其拖出了朝堂。
但大家都不是傻子,他想讲出这人除了王守仁外还能有谁?
大戏啊!
难道见到两位理政大臣硬刚!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二人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竟有说有笑,好奇心驱使下众人不由小心翼翼地前进了几步。
“介夫兄,听闻你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啊?那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不劳阳明兄关心,不过老夫近日耳闻阳明兄这肺病可是愈发严重了啊,不知还有几日可活啊?”
“呵呵,老夫定然会为接夫兄披麻戴孝,介夫兄就不必忧虑了!”
“呵呵,不妨阳明兄与老夫共赴黄泉,这样可好?”
“嘶……”
当众人听清二人交谈的内容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是有说有笑啊,这简直就是唇枪舌剑啊!
二人见众人就在近处围观,不由眉头一皱,锐利无匹的目光直视着众人。
夏言等人见状急忙识趣地作鸟兽散,根本不敢继续逗留下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们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整个大殿之中仅剩下杨廷和与王守仁二人,针落可闻。
没了旁人碍事,王守仁也不再遮掩,怒气冲冲地开口道:“介夫兄当真是好手段啊,这是想要让老夫给你陪葬吗?”
“你可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这般肆意妄为,咱们那位陛下可是会暴怒啊!”
杨廷和闻言面色凝重,随即展颜笑道:“那又如何?”
王守仁瞳孔骤缩,双眸之中怒意横生!
这个杨廷和,有恃无恐!
圣天子即便知道王邦奇完全是受杨廷和指使,想要将自己拉下马来,却诚如其所言,根本奈何他不得!
谁都清楚圣天子对新政的重视程度,自然不会因为此等小事自毁长城!
王守仁长叹一声,问出了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那个问题:“介夫兄,你就如此恨我?”
“恨吗?不是!”
杨廷和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当世大儒,心中百感交集。
“我辞世后,陛下能够倚重的大臣也就只有你了,但我,信不过你!”
“或者说,信不过你的阳明心学!”
果然还是学说之争啊!
王守仁长叹一声,示意杨廷和接着说下去。
“陛下将我等两派分为官学与书院两脉,看似是明智之举,却无形之中激化了两脉的矛盾,为大明埋下了隐患!”
“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这方朝堂便会被官学与书院学子执掌,可以想象那时的党争将会是何等激烈可怖!”
“远的暂且不提,我程朱理学一直强调‘忠君爱国’,但你的阳明心学却反其道而行之,强调解放人的天性!”
“你的高足之中,有一个叫‘王艮’的士子吧?大肆鼓吹歪理邪说,招摇过市,怂恿百姓,受其影响者不计其数!”
“老夫辞世后,这方朝堂之上再无能够制衡你之人,届时阳明心学大行其事,那才会是我大明的一场灾难!”
“所以阳明兄想在临死之前,拉上老夫为你陪葬?”
话已至此,杨廷和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他害怕自己死了后,阳明心学彻底压过了程朱理学,成功执掌朝堂!
此事非但不可能,反而极其可能!
杨廷和紧接着便讲出了王守仁心中所想:“陛下一意革除弊政,推行新政,你王学门徒借此大好机会,想要跃居而上,不竭余力地大肆党同伐异,老夫隐忍至此,算是给足了你王守仁面子了!”
王守仁眉头紧皱,示弱般问了一句:“不能和解?”
“无法可解!”
二人对视了一眼,忽然爆发出了大笑声。
“倘若你不离经叛道,有我二人定鼎朝廷,何愁山河动荡?”
“奈何?奈何啊!”
杨廷和百感交集地感慨了一句,便准备离去。
身后的王守仁陡然传来了一声高喝:“杨廷和,就让你我二人临死前斗上一场吧!也算是了解了一个遗愿!”
“两位大人就别斗了,陛下有请!”
黄锦却突然从殿后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开口道。
二人对于黄锦的突然出现没有丝毫意外,径直抬脚向着御书房而去。
片刻之后,原本针锋相对的二人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朱厚面前。
朱厚看着眼前两位大佬,顿时感觉牙疼得很。
他本以为此案之中杨廷和是受害者,处于第一层!
谁知道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东西,却是在第五层,差点连他都骗过了!
这个老东西可能早已察觉到了有人想对他出手,索性勾搭上了与自己有旧怨的王邦奇,以他为饵吊出幕后那批蠢蠢欲动之人!
再顺势将矛盾转移到朝堂之上,命王邦奇攀咬王守仁,即便可能不足以令其治罪,也够他头疼一阵儿了!
最不济也能罢免一些王学子弟!
既解决了幕后想要谋害自己的幕后黑手,又吊出了一批阻碍新政推行的守旧势力,还可趁机一番连消带打压制王学子弟,这不是在第五层是什么!
杨廷和这老东西当真不愧是宦海沉浮几十载的朝堂大佬啊!
“杨廷和,朕很好奇那个王邦奇与你有宿怨,怎么甘愿听从你的调遣?”
“逐利小人罢了!臣许了他一个锦衣卫副千户之位,什么私仇宿怨还不是顷刻之间便抛到了脑后,甘愿为臣效力!”
杨廷和笑了笑,似乎此事不值一提。
“你这老东西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啊?锦衣卫那可是天子禁军,杨廷和,你眼里还有朕这个天子吗?”
岂料圣天子突然发飙,拍桌子瞪眼地怒吼道,唾沫喷了杨廷和一脸。
后者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讪讪地笑了笑答道:“臣不过是骗他的,骗他的!”
这个小王八蛋就是抓住了机会,故意这般恶心自己!
但谁让自己理亏呢?
朱厚喷的那叫一个爽啊!
谁敢这么喷杨廷和啊?也就朱厚抓住了这个他理亏的时候!
浑身舒爽的朱厚懒洋洋地开口道:“黄伴,命鹤儿杀了那个王邦奇,这样的祸害留着迟早成为隐患!”
“你二位就不必争斗了,说说谢正等人怎么处理吧!”
“驱逐出京,下放为师!”
杨廷和不假思索地开口道,似乎早就想好了一般。
这老东西果然在第五层!
他早就想好了把谢正等一众清流名士驱逐离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行了,朕会命费宏出任礼部尚书,你二人眼瞅着没几日可活了,还瞎折腾个什么劲!”
杨廷和当即喜笑颜开,高喝道:“陛下英明!”
不对啊,这老东西是不是又在算计自己?
朱厚气急败坏地看着杨廷和,恨不得在后者老脸上抱以老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