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闻言很失望,接着他又将目标放在了郭勋身上,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真小人!
若说帝王最喜欢的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笨人,一种是直人,因为只有这两种人才靠得住!
笨人如朱宸、骆安、王佐三个铁憨憨,他们没有心眼,所以朱厚对他们三人至始至终都很放心,将锦衣卫交到他们手中。
而另外一种直人如英国公张家,他们先祖张玉是武夫出身,而且不喜欢舞文弄墨,这也就造成了老张家历代耿直敢言的性格,他们有心眼但从不使心眼,能动手就不会跟你瞎哔哔,这也是老张家历代深受皇恩的重要原因。
而郭勋就是属于有心眼,又特别喜欢使心眼的真小人。
同部分假仁假义的文臣不同,他们是“伪君子”,而郭勋就是“真小人”,他的阴险狡诈、阿谀奉承向来都是表露在明面上的,这又是文臣和武将的区别。
若说郭勋没有本领是不可能的,出身勋戚世家的他,自然不是张鹤龄那等纨绔子弟能比的!
大明的勋戚又分为武将勋戚和外戚,太祖朱元璋尚未平定天下前为笼络臣心,选择与文武大将联姻。
但太祖建立大明后,发现他们成了尾大不掉之势,为了替建文帝铺路,他又屠杀了几乎所有的开国功臣!
甚至太祖还规定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庶民良家女而聘焉。
所以,终明一朝,除了明成祖的徐皇后是名将徐达之女,是真正的世家大族之外,其他历朝的皇后均来自平民百姓之家或基层小官吏家庭。
这也保证了大明是不可能出现汉朝时外戚**的局面!
皇后的父母弟子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外戚,如张鹤龄、张延龄二人,武将世家是从不与他们往来的!
很简单,自家的爵位是历代先祖从尸山血海中硬生生杀出来的,靠的是功绩!
而他们不过是“幸进之辈”,靠的是皇帝宠信,与他们天差地别!
而且郭家子弟又与英国公张家不同,他们不是头脑简单的莽夫,相反均能诗会文,好聚书为诗,乐与文儒交。
因此郭家子弟从某种方面来说可以称为“书香门第”,与成国公朱家相仿,而郭勋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郭勋此人颇有智计,又善于专营,而且一手篆书令朱厚看了都赞叹不已,可谓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的篆书笔法瘦劲挺拔,笔锋苍劲有力,正所谓字如其人,按理来说他应是一个忠正之臣。
但郭勋却只有“忠”、没有“正”。
他的眼中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只有利益!
贪婪成性,骄傲自大,徇私枉法,结党营私,勾结邪教……
史书记载的郭勋无疑是一个大大的奸佞之臣!
在朱厚的眼中,郭勋如北宋之蔡京、南宋之秦桧、嘉靖之严嵩,明明是奸佞之臣,却写的一手好字!
令人不由扼腕叹息,可惜了这手好字啊!
朱厚忽然很想踹他一脚,颇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感!
不过看着郭勋身上的重甲,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示意郭勋走近后,面带微笑地询问道:“郭爱卿可愿意替朕执掌京营?”
“臣郭勋愿为陛下效死!”
郭勋虽然已经听过某些传闻,却一直没有得到陛下的召见,导致其寝食难安!
有些诱惑就在眼前,却不能触摸到,实在让人心焦。
但现在陛下金口已开,他的京营都指挥一职算是彻底落实了。
“不要高兴得太早,朕早就想提拔你执掌京师三大营,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今日你护驾有功,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臣郭勋定不负圣意!”
郭勋现在只觉得浑身血脉贲张!
他知道自己先前的努力没有白费,陛下都是看在眼里的,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
而今天这个契机到了,他从一个小小的提督变成了手握重兵的权臣!
“不过朕有意对京营改革,恢复其战力!”
“你赴任后就先主持废除团营和两官厅一事吧,恢复三大营旧制!”
“朕会裁撤掉监守内臣和文臣,仅设左右指挥使两名,另外一位就是新晋平乱侯!”
“朕对你们二人可是极其信任的!不会有人再于于一旁掣肘!”
“你二人可以先行商议三大营重组及训练一事!”
“过几日朕会命兵部整理以往三大营的训练方法交给你们,你们也可以多加询问营中老卒,他们可都是宝贝!”
“放开手脚去做!这京营朕就交给你二人了!”
郭勋激动地跪在地上不能言语,若说是“投桃报李‘,那陛下这”李“未免也太重了!
如今的京营或者说整个大明军队采取的都是各方势力互相制衡的方法,宦官、文臣、武将!
宦官是陛下近臣,代表着陛下;文臣则是出自文臣集团,代表内阁;武将自不必多言,本应成为军事统帅的他们却受到百般掣肘。
这种畸形的军事体制无疑大大削弱了军队的凝聚力和迅速反应能力!
想要作战成功的前提,就是看有没有人跟你唱反调!
这也是朱厚选择先在京营中改革的原因,他想观察一下朝堂重臣的反应。
至于把王守仁丢入京营,则是基于这位圣人无所不能的强悍能力。
当年平定朱宸濠叛乱他手中无兵符,根本不能调动军队,于是只得临时招募义军,边战斗边训练!
但就是这批临时招募组成的义军却在一个月就彻底平定了叛乱,还活捉了朱宸濠!
所以朱厚觉得将王守仁丢进京营会是一个神来之笔,这位圣人极大可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但是三月之后,朕会亲自检阅你的训练成果!”
“如果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一丝起色,那朕会将你们贬去同朱宸一起守卫宫门!”
“朕一向是赏罚分明,既然有罚,那便有赏!”
“如若此事办好了,朕不介意这大明多一个国公!”
“你听明白了吗?”
赏罚分明是一位合格的帝王最基本的要求,如若他二人将京营之事完美地完成了,朱厚是真的不介意这大明多出两位国公!
朱厚对于郭勋自然是不放心的,所以他用一个国公之位吊着这个武定侯。
对于心中只有利益的郭勋而言,国公之爵位无疑是最大的诱惑。
这就好比后世某些公司经常给员工”画大饼“的手段了,至于”大饼“有没有他们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朱厚的”大饼“可是实打实的,他并不担心兑换不了承诺。
不过他看着郭勋激动地脸色涨红、不能言语的郭勋,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好是坏。
于是又出言提醒道:“若是人手不够可以任意挑选武将勋戚子弟前去帮助你们,朕给你们这个权力!”
“只要有能力,多多益善!”
“如今各都督府名存实亡,勋戚子弟一代不如一代!“
”你回去告诉他们,朕期待着他们能恢复先祖荣光,成为朕的‘中山武宁王’!”
“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信任!”
郭勋闻言浑身激动地战栗不已,他心乱如麻。
陛下这是让他成为武将勋戚的领头人!
国公!
还有那位中山武宁王!
这个名字不但他听到了会热血沸腾!即便那些现在逐渐颓废纨绔的勋戚子弟听到了也会血脉贲张!
大明立国至今,中山武宁王只有一位!
徐达,亲手将偌大的蒙元帝国打得分崩离析、北遁而逃的天下第一名将!
陛下这是有意要扶持他们武将勋戚吗?
让他回去传达圣意!
并且给了他挑选勋戚子弟的莫大权力!
毫无疑问他郭勋从此将成为武将勋戚一系的新代言人!
即便还有一位平乱侯制衡,不过这是惯例,没有哪位帝王会将兵权只交给一个人!
而且这位平乱侯虽然是文臣出身,但他如今已经是勋戚一系,其功绩郭勋都自愧不如。
郭勋心中暗自发誓定要为眼前这位圣天子效死!
士为知己者死!
他们武将勋戚何曾不想重新执掌兵权,不用再受兵部官吏的冷言冷语,让五军都督府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况且只要紧跟陛下的脚步,国公之位就在眼前!
国公啊!郭勋只要一想到这两个字浑身都会忍不住颤抖!
大明传承至今的国公才仅仅五位!
而且其先祖都是立下了令人难以企及的滔天功绩!
定国公和魏国公徐府皆是第一名将徐达的后人,徐达的功绩自不必多言。
虽然两府如今看似生死不相往来,但明眼之人都看得出来两者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上次捐赠善款一事便可探知!
两大国公府背后的恐怖能量足以令人胆寒!
这恐怕也是魏国公府世居南京,低调做人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其实在郭勋看来,靖难之役的最大受益者除了太宗外,便是徐达后人了。
他们如同三国时期的诸葛世家一样,没有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而是在每个篮子里都放了一个鸡蛋,这才保证了他徐家的长盛不衰!
而英国公张家乃是跟随太宗靖难的名将张玉后人,张玉识见谋略,卓然老成,秉义怀忠,一心为国,堪比太祖之徐达。
而且张玉善谋,张辅善战,张懋善守。
经张玉、张辅、张懋三代人杰的努力,英国公府已经成为勋戚中最显贵的世家,因为这群莽夫简在帝心!
从历代英国公均位极人臣便可见一斑!
只要大明江山稳固,英国公张家永存!
成国公先祖朱能同样是跟随太宗靖难的名将,于诸将中年最少,极为善战,勇冠三军,百战成勋,堪比太祖之常遇春。
与张玉被太宗倚为左右手!
并且朱能宏博端重,折衷稠众,爱士若子,恩惠周至,朱家历代风评皆不错,堪称儒将世家。
这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武定侯能比的。
最后一位世镇云南的黔国公沐氏就更不用说了,其先祖沐英是太祖的养子!并且功勋卓著!
汗马宣劳,纯勤不二!
黔国公一系世代镇守云南,夙夜兢兢,罔敢或懈,守在荒徼,世有师命,纾天子南顾之忧!
有沐氏一族在,大明西南自此无忧!
自大明立国至今,沐氏子孙镇守云南,罕闻乱事,黔国公府世镇云南之功,堪比中山王徐达的功绩!
同英国公张家一样,大明永在,沐氏永存!
五位公府无一不是为大明立下滔天功绩才能获此殊荣!
他郭家之所以能够封侯,不过是因为他先祖郭英射杀了被太祖恨之入骨的陈友谅!
除此之外再无显赫的功绩!
因此国公之位是他郭家想都不敢想的,却又是他郭家历代家主心中的宏愿!
现在陛下给了他一个能够跻身国公之位的机会!
他并未付出什么,陛下却给了他一个实现先祖夙愿的机会!
他郭勋唯有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才能回报陛下的圣眷!
郭勋转念想到今日还得多谢了那个人!
如若不是是谢迁提醒于他,他将白白错过这个机会。
”谢迁啊谢迁,这或许是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吧!“
郭勋识趣的退下后,嘴里喃喃道。
待郭勋退下后,朱厚对身旁的骆安低声道:“派杀部时刻盯着他,将他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如若有不臣之心,诛之!”
虽然追逐利益之辈虽然好控制,但加上了权力之后可就不好控制了。
因为这二者混合在一起,就会滋生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
即便史上的郭勋虽然罪行累累,却始终对熜哥忠心耿耿,不过朱厚仍然想要将隐患扼杀在摇篮之中。
朱厚要的是一条听命于自己的恶犬,但他不想被恶犬反咬一口!
所以他选择亲手给这条恶犬套上了一个枷锁。
至于王守仁他反倒是极为安心的,如果这位圣人能做出谋逆的事情来,他也不配被世人尊为圣人了!
如若不出意外的话,今日这位圣人也要来了。
朱厚苦恼着揉着眉心,暗自叹息着。
在外面躲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他的王学门徒发展的怎么样了,又是一个大患啊!
今日倒是个不错的机会,他这个假圣人也要与这位真圣人好好谈一谈了,至少得剔除他阳明心学中的反君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