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年元正,一年一度的大朝仪。
自从嘉靖元年的大朝仪事件之后,群臣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元正大朝仪,圣天子必有大动作!
而今年之目的,莫过于北伐蒙元!
圣天子早就有心出兵蒙元,这是傻子都清楚之事。
甚至月余之前还出现了“圣天子想要御驾出征、被朝臣拼死阻拦”的传闻,由此可见当今陛下对于北元蛮夷可是痛恨异常!
他们本能地感觉到,今日之大朝仪,注定不会平静,甚至将会决定大明帝国未来的走向!
兵部尚书王琼、吏部尚书席书、户部尚书顾鼎臣、礼部尚书罗钦顺、刑部尚书张子麟、工部尚书贾咏、教育部侍郎湛若水与吕柟、通政使夏言、都察院都御史王守仁、大理寺卿张孚敬、五军都督府五位总督等朝堂重臣皆凝神静气,望着龙椅上的那位圣天子。
通过朱厚整整三载的努力,如今朝堂之上已经并非如先前那般充斥着满嘴仁义道德的清流,而是多出了一大批好战分子!
这些对待外邦蛮夷倾向于强硬政策,且基于现实评估的朝臣,俗称为“鹰派”,而其中的代表人物莫过于五位总督,及刚刚因军功封爵的傅玉龙等人。
在权力与财富的激励下,这些武将勋戚心中的血性与好战之心已经被完全唤醒,他们巴不得陛下马上发动针对北元蛮夷的大战,这样才有机会攫取军功!
而诸如罗钦顺、席书、顾鼎臣等重臣,则因妄动兵戈有伤天和、穷兵必将黩武等种种原因,成为了坚决反战的清流,俗称为“鸽派”。
鸽派中人,往往以无为之治、大事化小为原则,他们的处事根基在于不影响统治,不影响民生。
但很遗憾的是,龙椅上的这位圣天子就是一个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鹰派人物。
按制走完流程之后,朱厚不紧不慢地敲着龙案,淡然开口道:“朕闻东胜卫地处黄河西来,折而南流之处,北倚阴山,南临黄河晋陕狭谷,西与鄂尔多斯隔河相望,是出入河套东北角的要冲地段。”
“东胜卫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起着连接山西诸卫与宁夏诸卫,控扼河套的重要作用,朕欲重置东胜卫,众位爱卿觉得如何?”
果然!
罗钦顺等鸽派朝臣心中一凛,面色凝重无比。
自土木堡大变之后,朝廷便因此把东胜左卫以及明长城以北诸卫,全部内迁边内而废弃,东胜卫至此废除不用。
而今圣天子突然出言想要重置东胜卫,其用意不言而喻!
因东胜卫,可扼制河套!
此言一出,群臣骚动。
杨一清身着蟒服,出列奏道:“今河套即周朔方,汉定襄,赫连勃勃统万城也。”
“唐张仁愿筑三受降城,置烽喉千八百所,突厥不敢逾山牧马!”
“古之举大事者,未尝不劳于先,逸于后!”
“夫受降据三面险,当千里之蔽。”
“国初舍受降而卫东胜,已失一面之险。其后又辍东胜以就延绥,则以一面而遮千余里之冲,遂使河套沃壤弃为寇巢穴!”
杨一清话中之“山”,便是赫赫有名的阴山!
阴山以南便是河套,阴山以北则为游牧各部的世界!
自两汉开始,漠南河套一带早在两千年前便有匈奴王庭驻扎。
地肥水美的河套,一直都是“可耕可牧”。
河套地区既能得到黄河水滋润,又有阴山阻隔中蒙边界大戈壁的风沙与北方寒流,还可以做为向南劫掠的绝佳基地的河套,因此一直是漠北势力眼中的核心要地!
任何在河套耕种的农夫,都要做好阴山鸣镝,面对来去如风之蒙元游牧铁骑的准备。
但杨一清指出“古之举大事者,未尝不劳于先,逸于后”,便是他支持朝廷“复套”的根本原因!
即便河套地区直接与蒙元部落接壤,但这是一项惠及子孙后世的大业!
“陛下,如今国库空虚,实在不宜妄动兵戈啊!”
顾鼎臣径直以“国库空虚”为名,出列反对道。
国库是否空虚,他与圣天子皆一清二楚。
但此刻正值革新赋税制度,推行“一条鞭法”的关键时刻,顾鼎臣身为户部尚书,自然将全部精力悉数放在了此事之上,他不愿横生枝节。
打胜了万事大吉,欢喜鼓舞!
但倘若是败了呢?
只怕国内一片欣欣向荣的大好形势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而他全部的心血与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因此顾鼎臣对于兵伐北元一事坚决反对,即便要出兵,也不应该是现在!
朱厚闻言腻歪不已,国库有没有钱他这位圣天子难道还不知晓?
东华银行里面可是储存着数以万计的黄金白银,加之从安南国内不断攫取的财富,朱厚还真不怕此战难以为继!
“钱粮之事无需多虑,朕自有办法解决。”
圣天子之言令顾鼎臣叹息一声,遂不再出言。
而脸色变得难看至极者,还有罗钦顺等臣,圣天子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他要复套!
重置东胜卫不过是第一步,恢复大明在河套地区的统治才是最为根本目的!
得到了圣天子的支持,杨一清抑扬顿挫地出言道:“自仁宣二宗全面收缩战略防线以来,蒙古各部开始南迁,如兀良哈三卫!”
“三卫的南下始于明宣德五年间,正统初年已住牧于蓟辽边外的潇河、老哈河一带,并活跃于整个漠南地区!”
“这群反骨仔还时常蒙元各部入侵北境,杀掠无数!”
“自大宁前抵喜峰口,近宣府,曰朵颜;自锦州、义州历广宁卫至辽河,曰泰宁;自黄泥洼逾沈阳、铁岭至开原,曰福余!”
“朝廷的漠视造成东起开原,西近宣府的长城边外,均属兀良哈地区!”
群臣闻言一片哗然,他们根本未曾料想到曾经被大明打到率部臣服的朵颜三卫,如今竟已扩张到了这种地步!
明初归降不久,便又叛逃复归北元。
永乐北伐之时又复降,寻不久又叛!
这样的二五仔实在是天生反骨,令人厌弃!
朱厚冷哼一声,高喝道:“昔兀良哈之众数为鞑靼抄掠,不能安处,乃相率归附,誓守臣节,我太祖高皇帝矜厥困穷,设福余、朵颜、泰宁三卫,授其官职,律各领其众,臣属既久,后竟叛去。”
“及太宗即位,复遣使来朝,联略其过,加意抚绥,数年以来生聚蕃息,朝廷于尔可为厚矣。”
“比者尔为本雅失里所胁,掠我边卒,又遣苦列儿给云马市,实行窥伺。”
“狡诈如此,罪奚可容!”
“朵颜三卫,朕必除之,夷其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