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原本就想提高工匠的地位,以激发其创作积极性。
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
这句话一点都不假,相反更是道尽了从事生产的工人们本应获得的崇高地位。
但基于“士农工商”这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大明工人的地位可谓是卑贱至极,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过得连商人都不如!
历朝历代皆是重道轻器,“道”自然便是文人士子口中常念的“圣人之道”!
而工匠为末业,仅有仕途屡试不第者、经商长年不顺者、学医彻底无望者,才会把目光投向这一“下下之选”!
士农工商之四民中,文人士子及由其组成的官宦士族乃是权力阶层,无疑占据除皇室成员之外的最高地位!
而农户耕田种地,事关粮食生产,事关纳赋征税,于国而言至关重要,因此成为毫无疑问的国之基石。
工匠的社会地位却极为低下,基于朝廷常年将把罪犯家属籍充为匠,几成惯例,如造作工役,常以囚人罚充。
以此造成在世人眼中,这些匠人是不过是会某些技艺的手艺人罢了,绝大多数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鄙之人,其工作粗俗且肮脏,完全背离了圣贤之道!
商人亦可通过以财物攀附权贵,而身居高位,过着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
而工匠绝大部分注定穷苦一生,贫困潦倒。
加之大明匠籍制度规定匠不离局、匠役永充,凡被编入匠籍的工匠,世代不得脱籍,家中必须有人习匠,以确保其手艺世代相承,确保朝廷营建土木时有工役补充。
正因此制度的存在,死死地限制了工匠的自由,打击了其积极性与主动性。
于匠人而言,可谓是毫无希望地在生活!
即便努力奋斗,改良技艺,也逃脱不了工匠的卑贱身份与地位!
即便承蒙皇恩,由匠入仕,也逾越不了高贵的士人与卑贱的匠人之间的鸿沟!
因此朱厚想要趁此机会,一举拔高工匠的地位,并且解决朝廷国库几斤空虚的问题。
但圣天子这般做法,立即有人不乐意了。
诏命一经下发,立即引起了天下哗然。
赐爵啊!
“无军功不得封爵”的铁律难道是摆设吗?
圣天子这是“滥恩”啊!
何为滥恩?
即恩情泛滥!
如同宪宗皇帝之传奉官!
不经吏部,不经科举选拔、不经朝臣廷推、不经六部众议等选官过程,由天子直接任命!
圣天子这是要效仿宪宗皇帝宠信奸佞?还是要效仿武宗皇帝恣意妄为?
无论如何,此风绝不可长!
王琼与费宏等军机大臣对视一眼,心中下定了决心。
先前诸事因于国有利,大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也就过去了!
但如今这个小王八蛋却是得寸进尺,当真想要恣意妄为,他们身为朝堂重臣决不答应!
出乎文臣意料的是,他们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得知消息的武将勋戚一系却是闹了起来。
以定国公徐光祚、英国公张仑、成国公朱辅、黔国公沐绍勋、平乱侯王守仁为首的顶级勋戚径直跪伏于御书房外,请求面圣。
这几位顶级勋戚此刻脸色一片铁青,心中怒火滔天。
原本因圣天子大力扶持五军都督府,双方正值蜜月期。
加之先前圣天子与四位总督坐而论道,商议大明军律与新型训练方法之事,可谓是关系更近了一步。
但今日圣天子这道诏命可谓是直接打他们这些勋戚的脸啊!
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能称之为勋戚吗?
什么样的狗东西都能赐其爵位吗?
大明铁律,无军功者不得封侯!
这是对他们先祖功绩的认可!
这是对他们所获爵位的敬重!
想要爵位,可以,拿命去战场上换!
先前皇后亲属因此得爵,便已令这些顶级勋戚心生不满!
但毕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若不加封恐损凤威,因此众勋也能理解。
心中将其默认为天家成员,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是如今圣天子竟然要赏赐那些卑贱的工匠们爵位!
此事他们绝不能忍!
这是在侮辱他们的先祖啊!
得知消息的朱厚勃然大怒,提剑走出御书房,想要将这些“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悉数砍死!
他不过就是想拔高工匠的地位,刺激一下工匠创新的积极性,跟这些王八蛋有何相干?
暴怒的朱厚手持天子之剑,出门便持剑向张仑砍去,若不是早有警觉的魏彬一把抱住了圣天子的老腰,只怕这位年仅三十岁、刚刚上任不久的总督就要命丧当场!
“张仑,你个狗娘养的东西,给朕滚过来,朕今日不砍死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朱厚被魏彬的一双大手死死抱住,挣脱不得,只能不断朝着张仑怒骂道。
见状被吓得惊骇欲绝的张仑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竟一步一步地跪伏前进,虽然缓慢却极为坚决!
张仑当真跪伏上前!
朱厚见状心中微动,或许此事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天子剑一提,径直横于张仑脖颈之间。
“张仑,朕可曾有半点亏待于你?为何尔等今日如此欺朕?”
张仑虎目含泪,高声答道:“陛下对臣关爱有加,臣从不敢忘!”
“但无军功不得封爵,此乃铁律!”
“臣仑不忍见先祖之爵与工匠同列,祈请陛下剥夺臣之英国公爵位!”
“祈请陛下剥夺臣之定国公爵位!”
“祈请陛下剥夺臣之成国公爵位!”
“祈请陛下剥夺臣之黔国公爵位!”
“祈请陛下剥夺臣之平乱侯爵位!”
“祈请……”
朱厚闻言一脸茫然。
老子加封工匠跟你们先祖有什么关系?
身后的魏彬放开了双手,急忙跪地解释道:“陛下,诸位大人的爵位可是其先祖拿命换来的啊!”
“即便是平乱侯大人的爵位,也是因数次平定叛乱而来!”
朱厚闻言终于反应了过来,脸色古怪至极,又好气又好笑,闹了半天竟然是为了这一出!
“随朕来!”
朱厚收回了天子剑,转身向着兵仗局走去,留下了一句令张仑等人不明所以的话。
片刻之后,兵仗局内。
朱厚看着瞠目结舌的一众勋贵,洋洋得意地出言道:“如何?这些匠人是否为我大明立下了卓越的贡献?”
“如若真要算起军功,朕只怕到时候吃亏的人是你们!”
一众勋贵的态度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尽皆兴奋不已。
“该封!陛下臣觉得赐其侯爵都不过分!”
“是极是极,这些匠人可是我大明的‘国士’啊!”
“陛下,臣请扩大生产规模,以满足十三集团军的需求!”
“陛下,臣请将各军军匠悉数召集于此学习技艺,以便为各军打造此等利器!”
“陛下……”
朱厚看着眼前这些眼红不已的勋贵,冷笑道:“朕召集天下能工巧匠齐聚京师,岂不是为了此事?”
“但有些人不领情啊!而且那些食古不化的文臣恐怕不会同意啊!”
黔国公沐绍勋径直出言道:“陛下放心,谁敢不愿意,臣就算是打也要打得他愿意!”
“此等利器一旦批量生产,我十三集团军战力必将迈入一个全新的阶段,此等军国大事岂能被小人所阻?”
“滚!”
“是,陛下,恩???”
“都给朕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