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同看着张孚敬这个奸贼满脸的坏笑,心中便起了疑心。
尤其是他所说“两位大人物”,令陈建同心中更加惊疑不定。
这位按察使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听手下禀报的那则传闻,心中泛起极度的不安感!
如若真是那两位贤相到来,陈建同可就完全不敢有所偏颇,只得秉公执法,甚至连他这个主审官的位置都得让出来!
而如若失去了这个主审官的位置,加上张孚敬这个贼子从旁掣肘,只怕衍圣公孔闻韶今日真的会有大难!
于是陈建同不再犹豫,大力一拍惊堂木,喝令道:“带人犯,苦主上堂!”
陈建同想要赶在那两位未来之前将此事敲定,定成铁案!
张孚敬并未再出言制止,因为陈建同现在分明有些狗急跳墙、慌不择路了。
这是想要赶时间?
荒谬!
“凤梧,多年不见,你这养气功夫倒是越来越差了!”
围观群众中突然传出一声苍老却有力地高喝,陈建同闻言心中暗叹一声,急忙起身来到门口,持弟子礼颔首低眉地恭敬等待。
围观群众纷纷避让寻找出言之人,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一青一白两位老人身上。
方才出言之人正是青衫老人,杨廷和!
杨廷和与陈建同交情颇深,或者说陈建同是杨廷和一手扶持提拔到如今的高位。
对于陈建同而言,杨廷和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如若换个时间地点,陈建同定然会恭恭敬敬地以师待之,把酒言欢!
但今日不行!
“不知先生到访,凤梧失礼了!”
“唔,老夫与谢公不过是随便走走看看,无妨!”
“先生今日可是要……”
一旁看着杨廷和与陈建同叙旧的谢迁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别打哑谜了,陛下令我二人主审此案,陈建同是吧?坐过去吧!”
谢迁大步迈入大堂,一屁股坐到了主审官的位置上,随后对着陈建同一指张孚敬身旁的位置,颐指气使道。
陈建同满脸铁青,却是不敢发作。
相比于先生杨廷和,谢迁的影响力更甚!
眼下得罪这位天下闻名的贤相,无异于自取灭亡!
陈建同恭敬地将杨廷和扶到谢迁身旁坐下,随后坐到了张孚敬身边。
只是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孔闻韶啊孔闻韶,希望你真的未曾做过此事,否则本官也要受你牵连!”
谢迁见众人面露怀疑之色,心中了然,于是出言解释道:“老夫乃辅弼太傅谢迁,身旁这位乃辅弼太保杨廷和,因衍圣公身份特殊,今受陛下圣命,老夫与杨廷和主审此案,可有异议?”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当谢迁的话讲到一半之时,已经引起了围观群众的惊呼声。
毕竟这两位可是天下闻名的贤相啊!
其政绩与贡献已经成为了当今文人士子心中的楷模及榜样!
如今圣天子竟特派他二人前来主审此案,由此可见圣天子对此案的重视程度!
在场众人除了衍圣公府外,悉数跪倒在地,自发地高呼道。
而衍圣公府诸人站而不跪的行为如同鹤立鸡群般一下子被谢迁与杨廷和看在眼中,即便其“后知后觉”地悉数跪倒,却还是令谢迁心中泛起了冷意。
呵呵,好一个衍圣公府!好一个圣人血裔!
见微知著,睹始知终!
这些人竟对圣天子毫无敬畏之心,由此可知他们于兖州一府之地嚣张跋扈到了何等地步!
谢迁一拍惊堂木,高喝道:“带人犯,苦主上堂!”
人犯自然是当代衍圣公孔闻韶,而苦主则是那八位死士!
孔闻韶披枷带锁、蓬头垢面地来到众人眼前,引起围观群众的阵阵惊呼!
这就是那位兖州霸主、曲阜主宰衍圣公孔闻韶?
昔日高傲无比、目空一切的衍圣公竟会落得这般田地,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文人士子心中更多的却是悲愤莫名,这位温文尔雅、质朴敦厚的衍圣公竟然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张孚敬这个国之佞臣当真是该死啊!
孔闻韶听闻身后众人的窃窃私语,一想起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只差羞愤欲绝!
他以为自己在牢房之中定然度不过五日,张孚敬便会将自己放出去!
身为当代衍圣公的孔闻韶自然清楚整个衍圣公府背后的能量有多恐怖!
但他错了,错的离谱!
他堂堂当代衍圣公,竟然如同囚犯般在狱中被整整关押了十日!
而第十一日,张孚敬竟敢让自己上堂受审!
孔闻韶扫视着坐在主审官之位上的两人,似乎有些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紧接着是陪审官之位上的陈建同,但陈建同却露出了爱莫能助的目光,这让孔闻韶心中顿时为之一紧。
紧接着下一位,就是,张孚敬!
看见张孚敬望着自己满脸的笑容,孔闻韶气得浑身颤抖,怒火中烧,恨不得冲上前去打死这个奸贼!
他孔闻韶会落得今日这个凄惨下场,全是拜张孚敬所赐!
若他没有当日没有被直接抓走,而是动用整个衍圣公府的实力与张孚敬对抗,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但如今衍圣公府未输,他这个衍圣公却是已经输了!
因为他孔闻韶被衍圣公府放弃了!
看一看衙门门口那些衍圣公府子弟眼中幸灾乐祸的目光便知,尤其是为首孔闻德闪烁着兴奋激动的目光令孔闻韶心中升起了无尽的悲凉!
他被衍圣公府遗弃了!
而孔闻德无疑成为了下一任衍圣公!
自己身陷囹圄,而他弟弟闻礼为衍圣公府操劳了一辈子,如今却是生死不明,甚至可能尸骨无存!
嫡长一脉除了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再无他人!
一想起弟弟与儿子,孔闻韶心中忽然泛起了无尽的愧疚之情!
衍圣公府诸人的狠辣无情,孔闻韶又岂会不知!
他的儿子只怕来不及长大夺权,便会被扼杀在襁褓之中!
当年若不是弟弟孔闻礼献计,通过父亲孔弘绪以重金贿赂了内阁大臣李贤及其党羽,令天子改变心意,将衍圣公之位重新夺回嫡长一脉,只怕他兄弟二人早已暴毙身亡!
孔弘泰当年为了铲除自己兄弟二人,可是暗地里动了不少手脚啊!
若不是弟弟闻礼自幼聪慧,带着自己数次躲过了必杀之局,他孔闻韶只怕早已魂归地府了。
如今孔闻韶回想起自己对待弟弟的态度,心中悔恨万分,尤其是一想到他尸骨无存的惨状,孔闻韶更是心如刀绞。
衍圣公府就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王国,而衍圣公就是唯一的君王!
君王于王国之内拥有绝对的权力,能够主宰衍圣公府,甚至兖州一府之地所有人的生死!
这种执掌他人生死的权力令孔闻韶迷失了自我,沉浸在自己的王国之中,忘记了落魄之时的警惕之心,与兄弟情谊!
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他孔闻韶不怪任何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孔闻韶选择了放弃,他还有儿子等着自己去救,还有弟弟等着自己去埋!
如若能够翻案,他孔闻韶会重新做人,一个有人情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