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兼程赶到兖州府的陈建同径直来到了监察御史衙门,想要提走当代衍圣公孔闻韶。
张孚敬等人自然不会答应,于是冲突便无可避免地爆发了。
陈建同怒斥张孚敬欺君媚上、骤然显贵,张孚敬立马反击陈建同奴颜婢膝、毫无风骨,谁也不肯服软退让!
但陈建同乃山东按察使,张孚敬乃圣命钦差,二人谁都不能奈何谁!
陈建同见事不可为,便心生退意。
因为他低估了张孚敬这个贼子的嚣张气焰!
这个贼子竟敢与自己对骂!
当真是好胆!
陈建同怒气冲冲地转身便走,不过临走前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本官才是按察使,既然尔等一口咬定孔闻韶有罪,那明日便将犯人悉数带到按察分司来!”
“如若不然,本官定会上奏天子,下启黎民,不但将尔等为非作歹的行径公之于众,还要联名山东境内的上千名官员共同弹劾尔等!”
陈建同撂完狠话,冷哼一声后便离开了御史衙门,却并未前往按察分司,而是来到了兖州知府衙门!
此时知府衙门由方献夫持尚方宝剑接掌,并且已经将鲍雅昶逮捕下狱。
先前几日的等待时间里,方献夫可是成功地撬开了这鲍雅昶的嘴巴,得知了衍圣公府曾做过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但仅仅是知道,方献夫只要一提及这些事情的证据,鲍雅昶便立马闭口不谈,无论如何都不肯交出这些罪证。
方献夫甚至不惜对其严刑拷打,但他低估了鲍雅昶这个看似软弱无能之辈的决心和意志!
方献夫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因为他知道鲍雅昶这厮是一个聪明人!
鲍雅昶虽然表面上为衍圣公府作牛作马,任劳任怨,暗地里却收集了一些衍圣公府的罪证!
这是为何?
很简单,为了保命!
这些罪证将来很有可能成为鲍雅昶保住性命的重要筹码,比如说现在!
所以鲍雅昶才会咬紧牙关死活都不肯松口!
因为他心中清楚,一旦交出这些罪证,他便失去了所有可被利用的价值,他必死无疑!
原本方献夫还想如同孔闻礼那般,策反鲍雅昶,但他现在清楚此事根本没有可能!
对于一个把命看得无比重要之人,他绝不会指认衍圣公府曾经做过的丑事!
因为衍圣公府无论如何都不会倒,大不了换一个衍圣公便是,但这之后他鲍雅昶可是会迎来衍圣公府的疯狂报复!
孰轻孰重,以鲍雅昶的头脑而言他还是能够分清的!
所以方献夫十分苦恼,但更令他苦恼之事来了。
山东按察使,陈建同!
陈建同一见到方献夫,便令亲卫上前将其拿下!
方献夫见状大惊失色,只得拔出了圣天子赐给张孚敬的尚方宝剑!
见尚方剑,如见圣天子!
陈建同铁青着脸当即跪拜在了方献夫面前。
方献夫见状心中畅快不已,恨不得一剑砍了这厮的狗头!
方献夫先前都未曾想到,这陈建同一见到自己便敢动手!
至于原因恐怕因为他方献夫是恩师的得意门生吧!
随着恩师成为朝堂巨头,如今谁见到了他方献夫都想过来咬上一口,尤其是程朱理学的杂碎!
方献夫手持尚方宝剑,居高临下地喝问道:“陈大人,不知先前何意啊?”
“本官尊的是剑,不是你方献夫!”
“尔等王学逆种,竟敢与那佞臣张孚敬狼狈为奸,为非作歹,本官定会将尔等绳之以法!”
陈建同虽不敢起身,却还是仰首声嘶力竭地怒斥道。
他不甘心!
陈建同的确不甘心!
他原本打算直接将方献夫拿下,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但陈建同没想到自己小瞧了这个王学逆种,竟然一直将尚方宝剑随身携带!
尚方剑乃是天子的象征,见剑如见天子,任何人都不敢造次!
因此陈建同即便心中万分憋屈,极度悲愤,也不得不跪在了方献夫的面前!
早知道会是如此,何苦来哉!
方献夫轻笑一声嘲讽道:“陈大人当真是‘公忠体国’啊!”
“明日按察分司公开提审尔等所谓的罪犯孔闻韶,张孚敬已经同意,方献夫,敢接吗?”
陈建同满脸阴狠地回应令方献夫有些心惊胆寒,但张孚敬真的答应了话,那便只能接受。
方献夫收起了尚方宝剑,目送着陈建同起身离去,不过心中却是凝重无比!
明日,便是决定此次行动成功还是失败的重要日子!
而张孚敬、桂萼与他方献夫三人是身败名裂、仕途断绝,还是一飞冲天、青云直上,衍圣公孔闻韶是否披枷带锁、罪有应得,还是毫发无伤、逞性妄为,全都取决于明日衙门提审孔闻韶!
但局势看似对张孚敬一方极为不利!
因为主审官乃是按察使陈建同!
而陈建同又极其痛恨张孚敬与方献夫,自然站在衍圣公府一方!
这就有些令人绝望了!
张孚敬面色难看至极,方献夫同样脸色铁青。
陈建同所言非虚,他乃是主掌山东一省之刑名的最高官员!
而张孚敬等人即便想要给孔闻韶强行扣上罪名,也不得不走正规的司法程序,但如今主审官由张孚敬变成了按察使陈建同,这与行动失败无异!
而且他们偏偏无法绕过陈建同,这就是最致命之处!
除非……能够换一位主审官,或者让张孚敬成为主审官!
不过想想这也不可能,陈建同这厮日夜兼程地赶来自然就是为了钳制张孚敬!
方献夫见张孚敬近日劳累过度,两鬓已经有些斑白,心中不忍地劝道:“茂恭,不如放弃了吧!”
“陈建同这厮任主审官,我们赢不了!”
张孚敬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沙哑着喉咙反问道:“如今还有放弃的机会吗?”
“即便我们放弃了,衍圣公府,或者说孔闻韶愿意‘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吗?”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啊!”
一直沉吟不语的桂萼赞同地点了点头。
“茂恭所言极是,以衍圣公府这群人的秉性,他们只怕恨不得敲骨吸髓,如若放弃,我等必死无疑!”
“所以明日的提审我们必须去,并且一定要胜,一定要坐实孔闻韶的罪名!”
“如今我们也不是没有获胜的机会,至少还有孔闻礼这个杀手锏!”
张孚敬一拍桌子,斩钉截铁地高喝道。
其实他心中同样有所忧虑,孔闻礼这厮会不会扛不住压力,不敢出面作证!
即便他张孚敬现在都举步维艰、如履薄冰,更何况给孔闻韶当了一辈子“工具人”的孔闻礼!
方献夫心中的愧疚之意更浓,却不再出言相劝,此刻他们需要激励斗志,不能未战先怯,此乃兵家大忌!
“那就战吧!成了封侯拜相,败了身败名裂!”
“不管是贤名还是恶名,至少我等三人敢于亮剑圣人血裔,足以青史留名,是非对错就留于后人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