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勋心中清楚,他们几人的结盟不过是因为利益,为求自保!
但他自身如今岌岌可危,稍有不慎便会满门抄斩!
所以王守仁完全可以明哲保身,斩断与他的结盟,转身离去便是!
他二人从未有过亲密的友谊可言,王守仁现在完全不用趟这趟浑水!
毕竟圣天子心思深不可测,如若被他知晓王守仁出言提点了自己,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引发什么灾难性的后果!
但郭勋知道王守仁是一位刚正之人,不接贿赂,不受胁迫,想要让他赌上前程开口提点自己,谈何容易?
如若是先前,凭他武定侯府的地位,他郭勋的承诺可谓是一言九鼎,无数人重金难得。
但现在他郭勋自身难保,他的承诺分文不值,甚至还可能有牵连之祸!
所以奸滑的郭勋丝毫未曾提及承诺如何回报王守仁的提点之恩,而是不顾面皮的用先祖郭英射杀陈友谅、一举定下大明江山的功绩软化王守仁!
毕竟陈友谅乃太祖皇帝一生之宿敌,而且争斗了数十载不分伯仲,是太祖皇帝逐鹿中原的心腹大患!
若不是白头仙翁显灵助力,太祖将其击败,先祖郭英趁机一箭射杀陈友谅,还不知道大明江山何时才能定鼎!
所以他郭家于大明有定鼎之大功绩,这点是任何人都无法抹除的!
而今他们这些不成器的后世子孙,也只能依靠先祖的功绩来保全自身了!
王守仁回想起武定侯郭英当年身历大小百余战,伤痕遍体,未尝以疾辞,并且一生忠诚朴实,不应因郭勋此子一人之罪绝了郭家之后!
于是王守仁将郭勋扶了起来,严肃地问道:“元海,你可曾与邪教白莲教有过来往?”
“或者说,你勾结了白莲教,密谋造反?”
“什么?白莲教!”
“郭勋,你好大的狗胆!难怪陛下会如此震怒!”
郭勋还未来得及回答,徐光祚与王琼就急不可耐地一前一后呵斥道。
无怪他们如此生气,白莲教乃是太祖钦定的邪教组织!
当年太祖陛下最初加入反元势力时,便是加入的红巾军!
而红巾军乃是明教与白莲教教众的结合体!
太祖横扫天下、建立大明后,清楚这些宗教力量之可怕的他,自然将其定义为邪教,极力打压!
《大明律》规定:“为首者绞,从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而弥勒佛最出名的不是他的教义,而是四个伴随着鲜血的大字——“弥勒降世”!
永乐十六年五月,顺天府昌平县刘化聚众起义,自称是“弥勒下世,当住天下”,当时从者日众。
永乐十八年二月,山东白莲教女教首唐赛儿发动起义,震动京师!
景泰二年七月,万宁寺赵才兴与广通寺僧人真海、道人谭福通等人“刺血誓天,欲谋而乱“!
成化元年、成化十二年、正德九年……
可以说白莲教完全没有辜负太祖的“厚望”,不断在各地煽动底层民众抗争起义,虽然未曾动摇到大明统治的根基,但胜在难以剿灭!
与盗匪不同的是,这些令人厌恶的白莲教众善于潜伏于平民之中,作为一个秘密民间宗教组织,自唐而始早就于民间扎下了深深的根基!
直到此刻众人才明白,难怪陛下会说鱼肉百姓都只是小问题!
的确啊!
与勾结白莲邪教、密谋造反比起来,郭勋的其他个人问题都只是小问题!
郭勋如同一个快要溺水的绝望之人,不停咆哮道:“我没有啊!我脑子出问题了才会勾结他们!”
“你们要相信我,我真的不会蠢到这个地步,做此事于我有何好处啊!”
郭勋急得都快哭了,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勾结过白莲教的妖人!
自陛下即位以来,他屡屡向陛下示好,就是为了完成先祖遗志,将郭家的爵位拔高一个等级!
所以他怎么会与那些妖人密谋造反,这可真是冤枉死他了!
见郭勋言辞凿凿,四人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都清楚,郭勋的确没有造反的理由!
难道他还能将圣天子从皇位上挤下来?
王守仁笑着劝慰道:“你,我们自然是清楚的!”
“陛下也相信你,所以才会给了你一尊弥勒佛像提点你!”
“不然只怕你进宫之后便身首异处了!”
王守仁的话直白浅显,如同给了绝望的郭勋一根救命稻草,他也逐渐稳住了情绪,示意王守仁接着讲下去。
“但你的武定侯府可是‘人才济济’啊!”
“老夫不明白,你一个小小的武定侯招收那么多门客做什么?”
“畜养三千门客!真是愚蠢至极!”
“郭勋,老夫问你,你是想学那战国孟尝君田文?还是想学那‘奇货可居’的吕不韦?”
“要不要让陛下称呼你一声‘仲父’!”
郭勋此时面色惨白,早已瘫软在地。
他并不是一个蠢人,相反,他是一个极其狡诈奸滑之人。
但身在局中,自然不能如局外人那般看得通透!
王守仁的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问题就出在他豢养的门客上面!
他们之中,有白莲教妖人!
正是他们,让陛下误以为自己想要勾结妖人,蓄意谋反!
而王守仁最后那两句话更是让郭勋肝胆俱裂!
豢养门客本是他为了彰显武定侯府势大财大的无意之举,却从未想过为自己招来了今日的祸患!
而那战国之孟尝君田文,空有好客养士之贤名!
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誉乎民!
不恤公道通义,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
至于吕不韦,奇货可居,奇货可居啊!
以一介商人之身,将质子异人送上了秦王的宝座,更是成就了千古一帝秦始皇!
权倾天下之时总揽朝政十余载,连始皇帝嬴政都不得不尊称他为“仲父”!
但最后阖族流放,饮鸩自尽!
他郭勋扪心自问,自己何时有过如此野心?
这真是无妄之灾!
徐光祚冰冷地出言道:“拷问你府上的所有门客,揪出白莲教妖人!”
见郭勋还有所迟疑,徐光祚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蠢货!现在已经到了不是他死就是你亡的关头,还在乎什么狗屁名声!”
“你难道真想让整个武定侯府给你陪葬?”
“还是说,你真的暗中勾结白莲教妖人,蓄意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