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御书房的朱厚仍然怒气难消,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殷子昂这老货居然敢当朝打人!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群臣的反应不是先看看夏言的伤势,而是继续为兴献帝的庙号一事纠缠不休,继续给殷子昂求情!
难道在他们的眼中人命就如此不值钱吗?
夏言还不是普通人,他是入阁拜相的内阁大臣,朝堂巨头!
就这样被人打得头破血流!
这就是文臣风骨?
这就是文人气节?
来自后世的朱厚想不明白,“人命如草芥”只应出现在乱世之中!
但现在是他们一直推崇的“太平盛世”!
当朝阁老被打都无动于衷,可以想象如若是底层的黎民百姓,某些官员称之为“刁民”、“贱民”,他们的生活会有何等困苦!
他们受了冤屈该如何申诉!
朱厚很想当即命张孚敬开启改革计划,首先从整顿吏治开始,杀了这些自视甚高的狗东西!
黄锦胆战心惊的看着第一次震怒如斯的圣天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默不作声。
片刻后,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进了御书房向黄锦低语了几句,他脸上才露出了喜色。
“何事?”朱厚转头淡淡地询问道。
黄锦一脸喜色地回答道:“陛下,夏阁老伤势并不严重,只是打破了一个口子!”
“这血流的多了,所以看起来那般吓人!”
“万幸啊!”
“这夏阁老真是洪福齐天之人!”
朱厚闻言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哼!洪福齐天?”
“他今日平白受了无妄之灾,哪儿来的洪福?”
黄锦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房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黄伴,你觉得殷子昂这个老东西怎么样?”
朱厚突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黄锦,出言提问道。
黄锦心中开始不断打鼓,他拿不准这位圣天子的意思。
自陛下即位后,圣威一日比一日浓郁,心思也越来越令人难以琢磨。
虽然陛下提问于他,黄锦却是不敢作实回答。
内臣不得干政!
即便他黄锦是众所周知的天子第一近臣!
“老奴愚笨,真不知道,陛下这可就有些难为奴婢了。”
黄锦装作为难地回答道。
朱厚忍不住笑骂道:“你这狗东西,让你说你就说!”
“朕即位当日便说过,需要一个体己人陪朕聊聊天。”
黄锦无奈苦笑,只得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老御史虽无太大的功勋,却为我大明贡献了一生!”
“其屡次犯颜直谏,足可以见其风骨。”
“但今日当朝杖打朝堂重臣,自是犯下大罪!”
“不过奴婢看他已经是耄耋之年,估摸着也没有几日好活了,不如就……”
“不如就当作未发生是吧?”朱厚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忠奴,冷声打断道。
“奴婢有罪!”
黄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自然听出了朱厚语气里的不悦。
但诚如一众朝臣所言,陛下不宜动殷子昂此人,尤其是在他直谏之时!
自古圣君从不责罚直谏之臣,即便心中有恨,也只能隐忍不发,择一良机秋后算账!
尤其是两宋之后,文人士子的地位被空前拔高,“将相不辱”几乎已成大家心中的默契!
而殷子昂历仕四朝,素有贤名,更是不能轻易折辱。
朱厚自然清楚黄锦为何这般出言,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贤名着想!
“起来吧!”
“你何错之有啊!”
错的不是黄锦,而是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对文人士子太过于优待!
以至于他们忘记了一些东西!
即便程朱理学不断强化的“三纲五常”思想对他们进行洗脑,但这位读书人还是养成了敢于针砭时弊、指点江山的臭毛病!
甚至不乏一些沽名钓誉、讪君卖直之辈!
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后,忌惮会有武夫学习自己,留下隐患。
于是通过“杯酒释兵权”剥夺了武将的权力,并将“重文轻武”的政策发挥贯彻到了极致!
天下的读书人也迎来了他们的春天!
一直到如今的大明,这些文臣可以说是养尊处优啊!
而武将自然毫无出头之日,勋戚子弟皆受兵部辖制,其升迁和调任都需经由兵部同意。
朱厚想要发动战争,攫取财富,自然需要具备军事才能的武将,而不是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腐儒!
今日之事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得想办法提高武将的地位,仅仅依靠利用文臣斗文臣还是不行。
正常的情况应该是文臣集团和武将集团争斗不休,不应该是如今这种文臣一言堂的可怕局面。
不知道郭勋这厮和武将勋戚联络得如何了,那些勋戚子弟中是否有可堪大用之人。
“魏彬,下旨,殷子昂为老不尊,殿前行凶,惘顾臣仪!”
“革除殷子昂所有职务,逐出京师,永世不得回京!”
怎么说夏言也是自己的小弟,而是还是因为他朱厚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
如若朱厚就这样轻易放过了殷子昂,未免会寒了他身边之人的心。
而且显得他这个圣天子软弱可欺!
那这些朝堂大臣的尾巴还不翘了天!
魏彬听后便即刻传诏去了,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看着文臣倒霉更令人高兴的事儿了。
黄锦见朱厚一脸严肃,也不由暗叹了口气,不敢再出声。
乾清宫正殿,朱厚离开之后,杨廷和将殷子昂搀扶了起来,群臣也并未立即离去,而是纷纷围着殷子昂不断称颂,至于是真情还是假意就无人得知了。
杨廷和此时颇为忧虑,以他对那个小王八蛋的了解,此事定然不会就此结束。
这小王八蛋最擅长的就是秋后算账!
眼前这位耄耋老人指不定哪天就被他收拾了。
殷子昂并不搭理这些称颂他的人,以他多年的经验自然知道有些人其实是在幸灾乐祸。
自己触怒了天子,并且当朝打人,怕是难以保全。
殷子昂趁着眼前谢迁与杨廷和等人在场,缓缓出言道:“尔等切记,兴献帝这庙号万万不可上!”
“这涉及法统之根本,尔等自然心中清楚!”
“陛下尚年幼,需要尔等倾尽心力辅佐!”
“不可让奸佞之辈蒙蔽圣听!”
“圣天子与武宗陛下即位时何其相似,奈何武宗陛下被刘瑾等奸贼蒙蔽,险些酿成大祸,尔等需警惕!”
“老夫此次只怕会归乡养老,甚至身首异处,以后规劝陛下就要靠你们了!”
说完,殷子昂推开了杨廷和的搀扶,颤巍巍地向殿外走去。
杨廷和等人眼眶皆红,郑重无比地向着殷子昂行了一礼。
“先生高义,晚生谨记于心!”
先生即师。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殷子昂为人刚正不阿,行事坦荡磊落,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大明!
如今他黯然落幕,杨廷和等人发自内心地称其为“先生”,给他送行。
这是在告诉殷子昂,吾等受先生道,自会践先生志!
殷子昂听闻身后众人的高呼,老怀畅慰,低声回了一句:“吾道不孤!”
随即大笑离开,留给杨廷和等人一个孱弱的背影。
【作者题外话】:给大家解释一下哈,看到评论区有不少人说嘉靖帝的原名叫朱厚熜,不是朱厚…………
这就毕竟尴尬,老古岂非不知道他叫朱厚熜???
之所以给主角取名朱厚,是因为他叫朱厚熜,所以主角可以直接称呼他为“熜哥”,不用一直“身体原主人”,“史上嘉靖帝”这种尴尬的叫法。
老古也是想提高大家的阅读体验。
所以,嘉靖帝叫朱厚熜我是知道的,不用再提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