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听完之后气得满脸涨红,紧紧握住了双拳。
他怒气冲冲地转头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在顾鼎臣、席书、王琼等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了刚刚入阁拜相的夏言身上!
如若不是某个幸进之辈暗中指使,他张孚敬哪里来的胆子敢上奏提议此事!
况且恩荣宴那日杨廷和也在场,亲眼见证了张孚敬醉酒吟诗、以蛙自喻的非凡气魄,他绝不会是这样一个行跪舔之事的奸佞之徒!
后来张孚敬冒死铲除贪官污吏的英雄事迹也令杨廷和感慨不已,这“九指御史”的贤名他实至名归!
所以杨廷和自然不会蠢到相信这样一个正直之士会上奏此等居心叵测的奏疏!
朝堂之上必定有人暗中指使,甚至强行逼迫张孚敬!
“九指御史”在这场阴谋导致的争斗中已经沦为了牺牲品!
那幕后之人除了顾鼎臣,席书之流,就只有眼前这位风头正盛、炙手可热的夏阁老了!
至于是否是圣天子暗中授意张孚敬如此行事,杨廷和不愿去想,也不愿相信!
他不愿意见到那个天性仁孝的小王八蛋转变为一个狠辣无情、不择手段的九五之尊!
因此他更希望是夏言所为,也只能是他夏言所为!
满头雾水的夏言被杨廷和阴沉锐利的目光盯得发毛,当谢迁将消息告知费宏、蒋冕等人后,盯着他看的又足足多了五位!
还都是朝堂重臣,执掌大权的巨头!
夏言心中充满了惶恐,这些混蛋想要干什么?
难道陛下召开朝议是因为自己?
他们得知了鲁王府事件的真相?
他们得知了自己“假传圣旨”之事?
陛下放弃自己了?
今日他夏言要命丧当初?
不可能!
陛下好不容易将自己扶持入阁,他是不会轻易舍弃一个内阁大臣的!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言一时间不由心乱如麻!
待群臣刚刚整理好了仪容,朱厚便神采飞扬地走进了正殿,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微笑着解开了群臣心头的疑惑:“诸位爱卿,朕今日收到一封奏折,兹事体大,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于是今年传见大家举行朝议,就是想让大家一起商议商议,拿出个章程来!”
群臣闻言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奏疏值得陛下如此兴师动众?
和内阁大臣商量不行吗?
非要我们跑一趟?
不过他们的心中也充满了好奇,想要看看到底是何事。
随后黄锦在朱厚的示意下,高声念道:“臣张孚敬,近日有感于陛下聪明仁孝,德器夙成,然仍有一美中不足之处,影响陛下之贤名!”
群臣闻言不由愣住了,张孚敬?
前些日子那位炙手可热的“九指御史”?
这张孚敬还真敢说啊!
什么“美中不足之处”?
不就是变着法儿说陛下行事有错吗?
他一个小小的御史,哪里来的胆子?
这是飘了?
“恃宠而骄”也不是这样“骄”的吧?
这无异于指着陛下的鼻子说他做错了啊!
夏言心中稍定,原来是因为张孚敬!
不过他心中疑惑更甚,这张孚敬是不是当初脑子也被伤到了,还没好啊?
他此举无异于斩断了自己一片光明的仕途之路啊!
难道就为了他“九指御史”的贤名?
这张孚敬莫非是体验到贤名的益处后,变成了一个“讪君卖直”之徒?
他难道不知道陛下最痛恨的就是这些“沽名卖直”和“讪君卖直”之辈吗?
在群臣的不解中,黄锦继续高声念道:“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
“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
“陛下嗣登大宝,便议追尊圣考,以正其号,奉迎圣母,以致其养,诚大孝也!”
黄锦念到这儿,自己心中都腻歪不已,一开始就指着陛下鼻子骂,现在又开始跪舔,这位“九指御史”唱的哪儿出啊?
不止是他,除了谢迁、杨廷和等知道“真相”的人外,满朝文武都是一头雾水,不过心中的好奇也被彻底勾了起来,急不可耐地望着黄锦,示意他接着念!
“然夫长子,不得以离其父者也!”
“陛下如今克继大统,圣母亦入主后宫,仅留圣考在藩之墓远在安陆,是为不肖,极为不妥!”
“恐遭他人非议,伤陛下贤名!”
群臣听到这儿心中疑惑更甚,这张孚敬究竟想说什么啊?
陛下克继大统,即位称帝自然要居于京师之内,皇宫之中啊!
难不成回到安陆那小地方做天子?
或者是在安陆令建一处皇宫?
瞎折腾!
兴献帝的在藩之墓是在陛下还未即位的两年前就已修缮好了,按照亲王的规格下葬的,没有任何问题啊!
难道张孚敬是想将兴献帝的墓地迁到京师来?
他敢这样提议,陛下第一个剐了他!
入土为安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因此臣孚敬提议,应早定圣考庙号,立庙京师,以全陛下人子孝道!”
原来是这样!
贼子,好胆!
竟然行如此跪舔之事!
他这“九指御史”的节操呢?风骨呢?
真是无耻至极!
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给兴献帝捞一个庙号,并且立庙京师!
庙号岂是随意就可定的?
他兴献王可曾做过一日的天子?
可曾为国立下大功?
还想要庙号,想都不要想!
群臣听完张孚敬的最后一句话,瞬间炸开了锅,心中的怒气不断升腾,却是不敢发作。
这张孚敬何时变得风骨尽失,毫无气节!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他张孚敬不过是个傀儡罢了,这背后之人极有可能是那几位“天子近臣”中的一位,甚至就是圣天子本人!
毕竟兴献帝可不是他张孚敬的爹,他的圣眷已经足够浓郁,犯不着平白丢了自己拿性命搏来的“九指御史”贤名,行此跪舔之事!
很可能他就是被人撺掇怂恿,甚至是逼迫而为之!
至于撺掇怂恿他的人,除了眼前的吏部尚书席书、户部尚书顾鼎臣、兵部尚书王琼,以及刚刚入阁拜相的夏阁老外,再无他人!
而能够逼迫他如此行事的,就只有眼前龙椅上这位满面春风的圣天子了!
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小王八蛋的心情极好!
细思极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