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让她们进来。”谢知同凤容停止说话, 让下人领三位小娘子进来。
“五嫂。”三个小娘子乖巧叫着谢知,三人中六娘比谢知小一岁,八娘比她小三岁, 三人都还没定亲,八娘和十郎也是秦宗言最小的两个孩子。继父十个男娃都是有正经名字的,但八个女儿都没有取名,只按照她们的排行称呼, 她们应该也有小名, 但小名也只有她们的生母会称呼。
“你们今天不上学吗?”谢知在书房门口迎三人入内, 让丫鬟端奶茶来给三人喝。现在已是十月, 怀荒的天气已经转寒, 谢知的书房里有火地,但她还没开始烧火地, 只烧了一个火盆。
“学堂今天就停课, 天气太冷,我们早上起不来。”六娘说。秦家的重男轻女是刻在骨子里的, 但明面上秦家女儿的待遇要比儿子好多了,这么冷的天气, 秦家就算是最小的十郎依然是寅时起, 在长兄们的带领下习武练箭。女儿们这种天气就不需要起来, 甚至连学堂的课都停了, 六娘她们一直可以放假到过年以后。婚嫁方面,儿子聘礼是一万贯、女儿是五千贯的嫁妆,但秦宗言会私下再给女儿一万贯的私房, 由出嫁的女儿自由支配。
但是有时候严苛往往来源于上心,让女儿学半年歇半年也不是疼爱,而是不上心,打从心眼里认为女子不需要上学。秦家的儿郎聘礼虽只有一万贯,但他们一成亲,秦宗言就会给他们部分分红,还会让他们管理秦家名下的产业。而女儿带走的只有现钱,有多时候,钱往往是最不值钱的。
谢知那时候在宫里读书时,只要不是天上下刀子,就是积雪几丈厚,她也要去宫里上学,从来没一天是停课的,就算是女学生的学堂不上课,拓跋曜也会让何博士给自己单独授课。拓跋曜对自己学业上的态度,曾让大母为自己抱不平过,觉得他对自己太苛刻。可谢知还是甘之若饴,如果不是她读书那么刻苦,她又怎么能一直远远的超越众人?一个人智商再高,没有努力也是奈何。
六娘她们的课业谢知看过,无非就是读点女诫、内训和诗经之类的,看些传奇小说没问题,但要让她们看正经的诗文,她们就读不来了。写的字也只是勉强入目,女红也有教,但她们学的不上心,迄今都绣不出一个像样的荷包。这点倒是没什么,毕竟秦家的女儿也不至于自己亲手做女红,但是别的女孩子该学的东西她们却一样没学,谢知觉得她应该找阿娘聊聊三个小姑子未来的教育了。这样混混沌沌的嫁人可不行,要是遇到人品好的人家还行,遇上人品不好的,不被人生吞活剥了?
“那你们是想出去玩儿?”谢知猜着三个小姑娘的来意,谁放假都想出去玩。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六娘上前小声的对谢知:“阿嫂,我们想办个赏花宴,请朋友来赏花玩耍。”
“不错。”谢知赞同的点头,她在京城因身份关系,没什么朋友,但她知道时下很多小贵女都习惯借着赏花宴,请朋友玩耍,她含笑看着她们说:“你们何时举办?我让人阿青给你们准备点心。”阿青是谢知从谢家带回来的庖厨,从谢知小时候就开始伺候谢知,谢知很多菜式都是她研发出来的。谢知身边丫鬟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批人了,唯独阿青地位稳固,不可动摇。
六娘眼睛一下亮了,“五嫂你真好!”她们本来就想问五嫂来借阿青的。说来也怪,明明二嫂、三嫂、四嫂,甚至是六嫂,年纪都比五嫂大,几位嫂嫂对她们也不错,可三个小娘子的就是不由自主的亲近谢知,甚至把她当长嫂一般尊敬。有什么事也爱找五嫂商量。
谢知笑盈盈的看着她们:“我把阿青借给你们,你们要怎么谢我?”
三个小娘子面面相觑,怯生生的说:“我们给五嫂端茶倒水,伺候五嫂。”她们实在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报答五嫂,只能给五嫂当小丫鬟4。
谢知被她们逗得直笑,偏头对凤容说:“一顿饭就能换三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这笔生意划算。”
凤容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就这三个丫头,就是连阿菀身边的粗使丫鬟都混不上,她对谢知说:“你别逗她们了。”
三人见谢知和凤容如此和睦,心中都暗想难道五哥会是家里第一个纳妾的兄长吗?虽然她们不讨厌凤容,但她们还是希望五哥跟五嫂能和睦的恩爱一辈子,中间不要插别人。
谢知柔声问她们:“会算账吗?”三人不出谢知意外的摇头,谢知又问他们:“认数吗?会算术吗?”
六娘说:“认数,但是算术不大懂。”
谢知随手写了一个四则混合运算的题目给她们:“能算出来吗?”
三人掰着手指算了许久,给了谢知三个不同的答案,没一个是正确的,显然她们是会算数的,就是不擅长。谢知也不说她们对不对,含笑从博物架上取出一张加法口诀表、一张乘法口诀表,让她们在一个月之内背完。她当年是三个小时背完两张,给她们一个月时间应该够了吧?
三人表情如遭雷击,好容易等学堂放假,五嫂还要布置她们功课?但三人又向来敬畏五嫂,不敢违背五嫂的意思,只能乖巧的收下口诀表表示自己一定会背出来的。
谢知差点又被她们逗笑,她忍着笑说:“你们好好背,等背完我就教你们算账。”她指着手边的账册说:“你们五哥说,等你们以后出嫁,他会给你们一人一间靠着驿站的食肆,你们总不能连算账都不会。”
六娘、七娘和八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嫂要给她们食肆做陪嫁?即使谢知说是秦纮要给她们,她们也不信。毕竟上头几位阿姐出嫁,五哥也从来没有表示,他又怎么会突然给她们陪嫁?这一定是五嫂的意思。三人感激的看着谢知,异口同声道:“五嫂,我们一定认真学!”她们倒不是贪图那铺子,她们只是感动于五嫂对她们的用心,居然愿意教她们算账。
三人也不全是没心没肺的人,她们对学业不上心是因为她们是女子,又不可能入仕为官,学业再好也没大用。在怀荒这个几乎鲜卑化的环境里,女人能生孩子、能操持家务才是好妻子,吟诗作画那是汉家贵女的事,跟怀荒的环境格格不入。可是操持家务,还是要主母教才学会的东西,她们是庶女,母亲待她们再亲切,毕竟不是亲女儿,又怎么可能费心教这种东西?
几个嫂子中除了二嫂高氏,别的嫂子也都是入门后才慢慢学起来的,三人也准备等以后出嫁到了夫家再学,没想五嫂居然愿意教她们,她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她们以前也在书上看过长嫂如母这种话,可她们之前有五个嫂子都不曾让她们有这个感觉,只有在谢知身上,她们感觉到她不带一丝敷衍的善意。
谢知见她们受教,脸上笑意更浓,她连收养来的孤儿都愿意教,又有什么不愿意教小姑子的?只要她们肯学,将来日子就不会过的差。谢知也不是指望她们将来能帮衬自己,只要她们把自己日子过好,她就满足了,家和才能万事兴。她把口诀表递给她们,然后又把自己写的算经给她们,“这本书你们回去好好看看,看完第一第二卷就可以,有不懂的就来问我,我不在问凤容也可以。”
“哎。”三人欢快的答应,她们也不多打扰谢知,接过口诀表就告退。三人此时欢天喜地,但并不知道她们在背完口诀表后,还要遭受一次题海的攻击。作为一个经受过高中三年题海战术的人来说,谢知目前最大的乐趣就是给自己的学生出题目,让他们经受跟自己以前一样的折磨。
谢知看着三个小姑娘的背影叹气说:“也不知柔娘在京城里过的如何?”她离京时柔娘哭天喊地的要跟自己去怀荒,被谢知狠心拒绝,小姑娘哭着在马车后面追了好久,还是被仆妇们强行抱住才没继续追下去。谢知自己都不知道,要是柔娘一直追下去,她会不会心软带她过来。
凤容道:“你也别太担心她,在京城总比这里好,你总不想她嫁军汉吧?”凤容迄今都觉得阿菀嫁给秦纮有些委屈,但秦家怎么说也算是世家,就是因为改了姓才不被人承认是汉人世家。谢夫人嫁给秦将军,阿菀又嫁了秦纮,谢太傅是无论如何不答应再把柔娘嫁到秦家的。可在六镇,除了秦家勉强可入目外,别的都是粗鄙军汉,柔娘不留在京城,难道在六镇嫁军汉?
谢知点头说:“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带她来。”谢知也担心柔娘的终生大事,柔娘不是自己,她是土生土长的古代闺秀,就算谢知给她灌输的私货再多,她也逃不开整个社会对她的束缚,所以谢知只能狠心不带她。当然谢知并不知道,再有几天,她牵挂的好妹子就会送个“大惊喜”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