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着小姑娘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几步赶到近前,把要跑的小姑娘抓住了。
“还敢跑,跟我回去!”
林好见男人凶巴巴的,不由皱眉。
池彩云和朱佳玉性子都比较急,异口同声问:“你是什么人?”
曾经落入歹人手中的经历,让她们对这种情形格外敏感。
一个大男人当街抓一个小姑娘,这是想干什么?
男人面对二人的质问,凶巴巴的表情转为客气:“我是她爹,这丫头冲撞了几位姑娘,我代她给几位姑娘赔不是了。”
“他真是你爹?”池彩云信不过男人的话,问被他拉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虽然不愿意跟着男人回去,却没勇气扯谎,当即白着脸点了点头。
“你既然是她爹,为什么这么凶?”池彩云拧着眉问男人。
男人穷苦出身,可不敢得罪衣着光鲜的几位少女,好脾气道:“是这丫头不听话,对家里的安排不满意就乱跑。”
“安排?什么安排?”池彩云追问。
“姑娘,这是我们家里事……”男人心中暗骂多管闲事,脸上带出来几分不满。
不敢得罪是一回事,可他再穷也不是这些小丫头的下人。
池彩云是个娇纵性子,闻言不但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来了脾气:“不想说也没什么,刚刚你闺女撞了我,你不是说代她赔不是吗,只说有什么用,赔钱吧。”
面对少女伸过来的白嫩嫩的手,男人傻了眼:“姑,姑娘,我家都要揭不开锅了,求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吧……”
池彩云冷哼:“别扣帽子,我才不是什么大人。”
小姑娘似乎缓过了神,小声道:“是我爹想把我送到别人家当童养媳,我不愿意……”
童养媳?
林好几人都不由皱了眉。
以她们的出身,自然离这种事很遥远。
朱佳玉震惊指着小姑娘:“她才多大啊,最多不过十一吧?”
男人苦笑着:“都十二了,不小了。”
“十二还不小?”朱佳玉还待再说,被陈怡轻轻拉了一下衣袖。
男人暗骂几个小丫头不识人间疾苦,拉了拉打着补丁的衣摆:“她娘病死了,先前为了治病欠了不少钱,还留下了五个娃儿。大妮是最大的,人家愿意给八两银子的聘礼,大妮过去是当正头娘子的,又不用为奴为婢,我这当爹的没有对不住她啊。再不想出路,几个小的就要饿死了……”
男人说着,竟抹起了眼泪。
池彩云本想说才八两你就把十二岁的女儿嫁出去,可听了男人后面的话,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下意识看向林好。
那段共患难的经历,让她对林好有了很深的信赖。
林好神色温和望着小姑娘:“是这样吗?”
小姑娘惭愧低下了头,双手不安搅着,说话磕磕绊绊:“可是,可是那家的孩子才七岁,还有些傻……”
她拽着男人衣袖哭求:“爹,求你了,我不想嫁给一个七岁的傻儿,我会很努力干活的,我还能洗衣裳赚钱!”
几人视线落在小姑娘手上,明明是这个时节了,小姑娘的手指却肿得像小萝卜,一看就是长时间浸在水里造成的。
男人声音大了起来:“你洗衣裳从早洗到晚能得几个钱?咱家的外债还不还了?你就看着弟弟妹妹饿死?”
男人是真的生气。
家底掏空还欠了外债的情况下,靠他一个人干活如何养活五个孩子。
“我,我会想办法多赚些钱的——”小姑娘挣扎着,眼里却有了妥协。
这时已经有不少人看热闹,这些人的议论传进耳里,大半都是指责她不懂事的。
她真的错了嘛?
小姑娘茫然想着。
男人见闺女有所松动,语气也软和了些:“死丫头,你当钱那么好赚的?爹这样的大男人不停歇干活还赚不来几个钱,你个小丫头能干什么?听爹的话,等你去了李家吃香喝辣,不比一家人没了活路强多了……”
小姑娘神色纠结,稀疏的睫毛一颤,流下泪来:“我——”
那句“我愿意”如一座山,说出来压得她难受得喘不过气,不说出来同样压得她喘不过气。
池彩云看不下去了,冷着脸道:“算了,算了,我给你八两银子,别让你闺女去当童养媳了。”
男人与小姑娘听了这话都不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有这种好事。
小姑娘敢反抗家里,本身就是个伶俐泼辣的,比男人先回过神,就要给池彩云跪下。
一只手伸过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小姑娘愣愣看着林好。
这个柔声细语的姐姐突然拦住她,是不想朋友给她银钱吗?
林好看出小姑娘的紧张,笑道:“也是巧了,我家的花露铺正缺人,你若愿意来,一个月工钱五百文,等以后做得好还能涨一些。只是你若来铺子,我朋友的八两银就不能要了。”
一个月五百文,一年就是六两银,放在这么小的女孩子身上绝不算低了。但另一边是八两银子的现钱,对小姑娘一家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林好想看看这小姑娘的选择,更想看看她父亲的选择。
当然,过后对这偶然撞见的父女要有一番调查,看是不是真的偶然。
“我……我想去做工……”小姑娘飞快看了男人一眼,脸上露出自责。
她觉得自己很自私。
可是她每个月都有五百文的话,她只花一点点吃饭,剩下全交给阿爹,也能养活弟弟妹妹吧?
林好看向男人。
男人神色有些纠结,大着胆子问:“姑娘家的花露铺开在何处?”
林好微微扬了扬唇角。
看样子,这位父亲不是完全不顾女儿死活的。
“就在万青街上,来做工的话可以签雇佣契书。”林好见男人想说不敢说的样子,吩咐宝珠,“带他们去铺子看看,今日签了契书明日就能来做工了。家里实在困难的话,可以提前支取两个月的工钱……”
父女二人跟着宝珠走了,林好几人逛街的好心情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