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尹水江畔,一缕阳光洒落在早已人声鼎沸的争锋渡码头之上。
密密麻麻的人流,夹杂在其中忙于转运货物的车辆,使得繁忙的渡口显得极富有生机。
远远看去如潮汐般的人流车队,所连接的终点,就在宽阔的尹水江边,那几座雄伟的船坞之上。
此时的船坞中早已停满了船只,就是这样,依然还是不断有船只驶入,或是扬帆而去。
离开的船只不少,但想要进入船坞的船只却更多,许多船只得停靠着江面上耐心等待。
船坞入口处,自然特别安排有人在此维持次序。但依然有些船只不耐久等,想要趁其他船只进入时一同闯入,不时在船坞口造成一片混乱。在船只之间小有碰撞时,还会传来一阵叫骂之声。
从金门关到宁安,有一段必经的大路,正是建在尹水大堤之上。站在高高的大堤上,可以将整个争锋渡一览无余。
而此时韩冬正站在尹水大堤上,迎着初生的红日,静静看着渡口繁忙的景象。
这般情景比韩冬在十三年前由此经过时还要热闹几分,只不过却是物似而人非。
当年站在此处时,韩冬有着就要与六年未见的薛师兄会面的喜悦。
也有尽快完成师傅嘱托之后,就如码头上那些扬帆远去的船只一般。顺着滔滔江水,直到大海的尽头,看一看师傅说过的另外一片神奇大陆的渴望。
助魏国征战两百次!
想不到十三年后,这件事情还没有完成,自己也依然不能成行。而当年的薛师兄,已与自己越走越远,反目成仇!
……
韩赤风与夏震见韩冬眼神迷离,遥望着繁忙的渡口,一时也不敢上前打扰。
就在这时,有三辆马车自宁安方向缓缓驶来。不知为何,马车在离四人所站不远处停了下来。
马车刷成漆黑的颜色,泛射出金属般的光泽,显示其造价绝对不低,这种车辆只怕在宁安权贵之中也极其少见。
每辆马车都由四匹白色的骏马拉动,极为高大雄健的骏马,本应驰骋疆场,这时却用来作为驽马,实在让人觉得有浪费之感。
车身上虽然并无显眼的标志,但只要一见即知,马车的主人绝非寻常,定然是非富即贵。
马车静静停下,三名御者斗笠低垂并无丝毫异动。好似特意来此迎接贵客。但这里离码头还有些距离,若是迎候贵客,却应该还要下到渡口处等待。
韩冬回头扫过一眼,嘴角缓缓露出了一丝笑意。正要转身而行,却见最靠近码头的一处船坞,有两只客船撞在了一起。
就是站在大堤上,两船相撞的声音也能隐隐传来。不等救援的小船靠近,两艘船只上所载之人,已纷纷跳入江中。看来这两只船受创太过,立时就要沉没。
远远看去,稍大的一只船上所载之人,明显有许多武功高强之人。这时已有数人借着破碎的船板,踏浪而行。
其中一道紫色身影,身形婀娜,定是一位女子无疑。女子自船头一跃,如同一支利箭直直射出,已将所有人抛在身后,这才力尽江水之中落去。
只见这名女子并不慌乱,脚下在浪尖上只是轻轻一点,又已借力飞身而起。如此两三个起落之间,人已站在了离她落水处最近的一艘船头之上。
就是距离如此之远,但这道方才在江水之中跳跃的身姿,仿佛依然印刻在旁人的脑海之中。让人觉得,那就是凌波仙子,在江水之上翩翩起舞的场景,实在是美妙绝伦。
一阵江风吹过,女子一身华美的紫衣随风飞舞,飘然若仙。一时竟似将这满目滔滔江水所有的风采,也压制了下去。
……
韩冬见状又是一笑,一拉韦姜却是向渡口走去。
韩赤风与夏震好像也认出了这名风采绝尘的女子,对韩冬所为并不觉得奇怪,正要紧随而去,就听到在旁停了良久的第一辆马车内,传出一道声音:
“四位!鄙人在此已迎候多时,若有想去之处,不如乘车而行可好!鄙人不良于行,未曾下车招呼四位,实在有些失礼,还请包涵!”
四人之中,却没有人觉得事出突然,因而感觉有些奇怪。好像本来就知道,这三辆马车停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候自己等人。
马车也随着这道声音而动,头车到了韩冬身旁,立时停下,车门缓缓打开。
韩冬目光在车厢中扫过,好像对车中之人笑了笑,身影一闪,已带着韦姜进到了车中。马车的御者,应是经过专门的训练,韩冬只一上车,马车就已缓缓而动。
车厢极为宽大,竟然如一间客堂一般,两两相对摆放了四只椅子和一张茶几。此时茶几上整齐摆放着纸笔,显然正是为韩冬所准备。
稍显气闷的车厢内,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加之光线极为柔和,更有一种闹中取静的雅致。
此时,主位的椅子正坐着一人。这人的年龄不太好确定,头发已经花白,但面容红润有度,显得只如青年一般。此人双腿之上覆盖一张毛毯,看来确实如他所言,不良于行。
这人一见韩冬,虽然未曾起身,却依然满面笑容,身体轻伏一拜。
“鄙人长隆商号穆成舟,田贯正是鄙号管事!”
韩冬又是一笑,这位老人能将一家商号打造成如此规模,绝非简单之辈。况且自己伤势能尽快恢复,也与田贯所赠那支老参,极富功效有关。自己与这长隆商号,也算有些善缘。
穆成舟好似对韩冬状况极为了解,也不等韩冬答话,又已开口说道:
“昨天四位在野猪林,所遇白衫青年,正是鄙人不成器的幼子穆元白!老妻溺爱,使得犬子太过鲁莽!还请阁下不要见怪!”
在马车驶来之时,韩冬就有感觉,这车内之人定是为自己而来。想不到其中原因,竟然是落在了昨天偶遇的白衫青年身上。
这白衫青年手下之人不少,韩冬不好一一评价。但昨天所遇两位青年及那张常,韩冬却觉得有些意思。
穆元白看似一副纨绔公子之像,但实际并无仗势欺人的任何举止。就是韩赤风提出,要以此人最为珍贵之物交换之时,依然没有真正恼羞成怒。
而他那名手下张常,言语看似鲁莽,却也是极有分寸。并且这人一身武功,实是众人之冠。应是穆成舟特意派在爱子身边的保镖。
昨天那名游学书生应良辰,就是韩冬也对其记忆深刻。能够看出韩赤风与夏震两人的身份,这只能算是机缘巧合。
但这书生能够当机立断,在众人面前将此事道出。看似在出言劝止穆元白,不要有过激的举动。实则是为了在韩冬面前表现一番。
虽然应良辰是将韩冬错认为了韩澈,但此人思维缜密,又胆大至极,若是能够遇人提携,以此人的心性,自然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昨天四百多里之外发生之事,今天就已传到了这里,并且让这对自己毫不熟悉之人,也认出了自己,并特意来此等候。
看来,自己来到宁安之事,虽然不能说是路人皆知了,但所知道的人也绝不会少。况且,同行之中,也有人……
现在看来,正所谓关心则乱,自己先前所想,却是出现了一些错漏。不过马上就要与她见面,两人一起商量,倒不会再有考虑不周之事了!
韩冬思绪不停,但不忘向穆成舟点点头,示意自己并不曾怪罪其子。却也知道,穆成舟方才之言只是随意说来。而他此行目的,不会仅此而已。
穆成舟也是一笑:
“昨夜得到犬子偶遇阁下的消息,鄙人一夜未眠。现在能得到阁下的宽恕,鄙人今夜定然能够安然入睡了!”
穆成舟所言看似在向韩冬坦言自己的心境,所含之意却是想提醒韩冬此中关窍。要知道,以长隆商号民间之力,都能准确知道自己的行踪,何况韩澈握有一国之力。
并且此人倒也坦率,已向韩冬讲明。今天特意赶到这里迎接,向其表明自己的态度,实是经过了整整一夜的考虑,这才下定的决心。
听到此言,韩冬伸手提笔,已在白纸上一挥而就。
“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只从这穆成舟所说的话语之中,韩冬就已听得出他竟然有想要投效自己的打算。但韩冬本来就对这些事情并无丝毫兴趣,因此对穆成舟的这番言语不置可否。
知道自己行踪早已在旁人眼中不是秘密。韩冬却对自己身世之密,到底会有多少人知道,却极为关心,这才有此一问。若是此事穆成舟都能够知道,那么对韩澈来说也一定不在是秘密。
“您也知道,田贯当时正在西原,离大雪山并不远。蓝慕措所发生的事情,他是已最快的方式传递给我!没有顾忌任何成本……”
韩冬无声的叹息了一声,穆成舟说到这里,他已经能够完全明白。
蓝慕措之事,虽然在夏州并未流传开来,但知道其中详情的不会太少。以此推之,韩澈也应该已经知道了此事!
只不过现在是双方各有顾忌,韩冬顾忌的自然是母亲的生死。而韩澈最大的顾忌,定然就是韩冬一身无人能敌的武功。
大雪山之下,不仅使得韩冬真正的身世浮出水面。更使得人知道,就在忽列、嘉措、乌恩、薛擒虎、多吉等人眼前,韩冬依然能救出了养父,并将嘉措、多吉两人斩杀当场。
韩冬以这样事实,告诉任何人,借挟持自己的亲人来对付自己的这条路径,并不能走通。
要知道,嘉措在蓝慕措集结的高手,其实力已比夏州十大名将丝毫不弱,甚至犹有胜之。这样的阵容也只能铩羽而归,实在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威胁到韩冬。
“据我所知,整个夏州知道这个消息的不会太多。魏国高层之中,更是少有人知。太后与月妃也是其中之一!就是长公主,也恐怕还不知道!”
这也恐怕是韩冬听到,唯一能够令人稍稍心安的消息。只要母亲与月妃暂时不知,母亲暂时就不会有太大危险。
韩澈到底是一国之君,必须要考虑之事太多,而考虑太多,顾虑也会更多。但月妃不同,若是她知道此事,不会顾忌太多,只会有铤而走险之心。
而韩薇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却不太重要,因为她必定马上就会知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