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魏国宁安,康集倒是必经之路。
来时韩冬因伤情的问题,一路走得极慢。而现在伤势已是大好,且心急赶往宁安,再不需顾忌而行。
在九个人的队伍之中,就有金大师、德吉、扎西格昂加上韩冬这样的四名高手。尽可将其他人带上,纯以脚力赶路。
这一路却是向东,来时足足走了十五日的路程,在众人日夜兼程之下,只在三日之中就已赶到。
远远看见炊烟缭缭之中的康集,韩冬停下了脚步。看来他就连集市也不及再进,到此就要直接而去。
人生本来就是在不断离别之中渡过,旁人倒还不觉有何分别之苦。只有金萱儿算是刚刚与韩冬明确情事,却还未曾有两人独处的机会。正是情切之时,现在心上人就要离开。虽然知道并不会分别太久,但也难免有些依依不舍之意。
只是韩冬心中急切,又担心母亲安危,实在有分身乏术之感。眼神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与金大师互一点头。伸手一拉韦姜,身影如劲矢般闪动两下,已消失在向东而行的大道之上。
……
一路而行,韩冬经蓝慕措湖底之变,体力之强虽然犹胜从前,但经过连续三日不眠不休的赶路,到了红日初升之时,也不由觉得有些气虚之感。三日之内,疾行近四千里,韩冬也累了。
而跟在身旁的韦姜,虽然一路依赖韩冬相扶,但体力消耗也是极大,手心之中更是有一股烫人之意。
韩冬脚下一缓,侧头看去,只见她布满刀疤的脸上,带着一缕异常的红晕。这才醒悟过来,韦姜在长途颠簸之下,此刻却是生起病来。
好似知道韩冬之意,韦姜细声说道:
“奴婢身体粗糙得很,一些小患碍不得事!公子还是抓紧赶路要紧,不能耽误了时间!”
这一路上两人独处,韦姜有时会寻机讲些当年之事。韩冬却并不理睬,只有在韦姜称呼韩冬二王子之时,韩冬才出声喝止。
二十八年来一直不知自己身世,从小在漂泊之中长大,但韩冬从未怨天尤人,也从未想过要享受前人余荫。更不会接受这个多年之前,就已失去的称呼。
就是此次急切赶往宁安,也只因为知晓了亲生母亲的消息之后,那种血溶于水的亲情,时刻激励他想要见见母亲。特别是知道母亲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更是令他心急如焚。
有鉴于此,韦姜只得换以公子来称呼。对于这个民间寻常所用的称呼,韩冬倒是再未表示反对。
韩冬淡淡的扫了韦姜一眼,手臂微微一挑,已带着她向着前方官道尽头,一处隐约可见的高大城池奔去。只是在两人经过的旷野之中,留下一道淡淡回声。
“不需要耽搁太久,请大夫开副药就走!”
在韩冬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的韦姜,只得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欲言又止的神情。
……
韩冬速度何等之快,只是片刻之间,就已能看见前方城池紧闭的城门。天色将明,城洞前已隐约可见站满了准备入城的人群。
这座城池很是雄伟,高大的城墙应是刚刚经过修缮,城门之上两个大字,也带着鲜艳的红色。
“和玉!”
韩冬不由扭头看向韦姜,对这个地名,自己有种熟悉之感。好像是谁曾在他面前提起过一般。
“云妃从小在这里长大,二十九年前,云妃就是从这里被迎入王宫之中。我记得就是那年的端午佳节,正是玫瑰花开放最艳的时候。迎亲的队伍从满山怒放的玫瑰花丛中走来,布满了整条长街!”
韦姜一阵轻声细语,这份记忆对她而言,实在太过深刻,此时回忆起来,不由得沉浸在了往日的情怀之中。
“云妃一身如火红云彩般的霞帔,让人觉得……就像这轮初升的红日一般,光彩夺目!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却又令人觉得分外温暖!”
“我记得在云妃出城之时,几乎全城所有人都曾出城相送。一直……离城三十余里,直到……已经看不清长长队伍之后,方才回转!”
韩冬身形已站在了宽阔的城门之下,城墙修缮的时间绝对不会太久,只会是在近年之内。但还是能找到以前陈旧的印记。
看着这眼前的城池,从韦姜的话语之中,也能够想象到母亲出嫁时,当日的盛况。之子于归,十里红妆。
这一刻韩冬仿佛穿越了时空,见到那位凤冠霞帔的少女,在万人空巷之中走出了这座城池。那道风华绝代的身影,又慢慢消失在了铺满玫瑰花瓣的道路尽头!
这一去,就是二十九年弹指一挥间。或许谁也不会想到,当年万头攒动、争相围观的少女虽然没有回来。但她从未见到过的儿子,现在却沿着她当年的足迹回到了这里。
城门豁然而开,好像是在迎候多年未归的游子。韩冬伸手拉过韦姜,大步而进。
……
城内也应该经过了精心修缮,宽阔的街道上重新铺设了石砖,两边的店面显得极为整齐洁净。
一国太后的出生之地,地方官员自是不敢怠慢。或许有朝一日,太后銮驾凤归,就凭借这般施为,也能在其面前,显示一番自己狩牧一方的政、绩。
城中应是经常有外来之人经过,早有见怪不怪之感,加之这时街道之上人已开始多起来,却没有太多人关注到韩冬与韦姜两人身上。
走在人潮拥挤的街道,对出现在周围的人群,令韩冬感到极为陌生。但对两旁的景物,不知为何却有种亲切之感。仿佛母亲已将对这里的熟悉,通过血脉传递给了自己。
韦姜也应该是近三十年未曾回到这里,眼神之中显得有些迷惘,不过入城之后,脚步却轻松了许多。
走过一个路口,韦姜手臂轻轻一扭。韩冬对人、体自然的反应最为敏感,已从这细小无比的举动中,知道了韦姜所想要去的方向。
这却令韩冬想到,进城也是为了为韦姜抓一副药剂。既然她从小生活在此,虽然已离开多年,但总会比自己对此地要熟悉不少。有她带路,倒也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到了此时,韦姜好似进入了近乡情怯的情绪之中,只顾带着韩冬一直向前而行。
不多时,两人走进一条稍显清净的街道,此处虽然也是行商之地,却比方才经过的店铺要气派太多。
只从街道两旁飞梁画栋,显得极为沉稳大气的建筑中,也能看出这里所住之人,就算是行商之人,也定然是非富即贵,非比常人。
韩冬心中一跳,已随着韦姜,在最大的一幢房屋前站定。
这是一栋五间四进的大宅,虽然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代,但房屋琉璃瓦面,青砖铺地,却显得极为整洁,自有一股堂皇大气。在高大的门楣之上,只是简单的写了两个大字。
“云府”!
韩冬心中又是一震,难道这里所住之人,会与母亲有些关系?又或许这里本就是母亲当年曾经住过的宅院?
此时这幢房屋房门大开,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药香,这里竟然是一处医馆。
在此行医之人应是医术颇高,前来求医问诊之人倒是不少,就在两人在门前站定的片刻之间,也有数人进出往来穿梭不停。
不等韦姜提醒,韩冬已大步跨进大堂。大堂之中,人却并不多。一张古色古香,已呈暗红之色的高大药柜前,一名医师安然而坐,正在为一位病人诊治。几名学徒模样的青年,正站在一旁观摩,还有几位病人在旁静静等待。
医师约摸五十上下年纪,两缕长须,面色红润,保养得极好。相貌堂堂之中带着一股儒雅之气,想必年轻之时,定然会是名噪一时的美男子。
药堂之中,窗明几净,气氛显得极为安详宁静。韩冬在大堂之中扫视了一圈,只见向阳的窗台之上摆放着几盆不知名的花卉。
盆景被照顾的极好,正是春寒料峭之时,却依然生机勃勃。花盆应有了一些岁月,古朴之余又显得极为精美。韩冬虽然从没见过这些精细之物,但心中却不由浮起一股淡淡的喜悦。
一缕阳光洒落在花盆之上,韩冬眼神何等之利,就见每只花盆上都留有几个小字。所留字体一模一样,极为娟秀。再一细看,却是一道人名及所留的时间。
云蓝!
虽然这一路韦姜并没有说出过母亲的名字,但韩冬一见,却知道这定然就是母亲的闺名。而这些花盆正是母亲当年所留下的物件。
或许当年比自己还要年轻的母亲,就曾在这间药堂之中奔跑欢笑。而那几只花盆就是母亲亲手种下,它们的年岁只怕还在自己之上。
韩冬仿佛忘记了自己所来的目的,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在大堂之中漫无目标的随意而行。
仿佛就在这里,四处都隐藏着母亲的身影和气息。而他此时,只是蹒跚学步的婴儿,正在到处寻找母亲令人心安的怀抱。
好久韩冬才站定下来,正仔细打量屋内景致,就见韦姜上前对那医师一福。哪知还未等韦姜开口,医师已开口训斥道:
“早就说过,若是看病,需一个个来。你急,旁人就不急了么?”
只此一语,韦姜本就有些发烧,显得红晕的脸上,更加红透了一丝。韦姜正要依言退下,哪知韩冬上前一步扶住其手臂,微微示意。
在韩冬鼓励之下,韦姜才又开口道:
“云师,我有急事要赶往宁安,面见太后娘娘。还请云师行个方便,先为我制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