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一连多日,不仅岚心对兴王爷横眉立目,就连兴王爷也拿她当透明人。他们自个儿倒已习惯,可各自房里的人却都愁眉不展,杏儿和常乐如今是没事就在一起坐下分析,究竟两个人怎样才能再次和好如初。两人这边讨论地热火朝天,杏儿忽地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后廊穿过,她连忙打住常乐的话头:“今儿先说到这,我手头边还有事,先去了。”说完不等常乐反应,拔脚便往后廊追去。
待追上一看,果然是女扮男装的岚心,她慌忙叫道:“王妃!”
岚心闻言回头,一见是她,忙打着哈哈:“欸,你和常乐不是聊的正欢吗,怎么撇下他一人跑来这里?”
这话是真真的明知故问,杏儿道:“王妃这是哪里去?”
岚心张口便道:“寻常走动,上街逛逛。”
她这人,一撒谎就下意识挑眉,杏儿看在眼里,不依道:“眼下都这个时辰了,出去又有什么能逛?不如还是赖在府里,奴婢几个寻些玩意儿给王妃解闷。”
“哎呀成日窝在府里有什么乐趣,我这便走了。”
杏儿劝她不住,只好嘱咐:“记得叫朱大人随护身旁!”
岚心走的老远,回头摆了摆手,“他就在门外等我,你快回吧!”
门外朱达已牵马等候,岚心接过缰绳,熟练地翻身上马,两人一路慢跑朝城外而去。
出了城门,天边霞光如血,铺洒了整片大地,因值初春,微风也带了丝甜腻。岚心不喜这种气息,只催促马儿快走。到了馆舍门口,看见匾上写着“多罗玉”三个大字。馆舍内店家迎了出来,见她二人的打扮正待要问,岚心当先道:“来寻四爷的。”
店家立刻明了,着人去牵马安置,又将二人引至后院雅间,岚心推门而进,朱达则守在院外不远处。红鸢见她进来,忙迎了上去:“方才还说起你,可巧就来了。”
贺长明笑道:“她如今可是京都城内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忙的紧,如今肯赏脸喝两盅,也是我们造化。”
岚心翻他一个白眼:“别人说这话我倒还客气客气,你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再成心挖苦我可走了。”
“你看看,我说什么,人红是非多,有钱攀小气!今儿说什么你都不能走,我出门可是特地没带钱的。”贺长明说罢又转头去看红鸢,红鸢明了,只笑着摇头不语。
岚心早知他要敲竹杠,便灿然一笑:“不带钱有什么打紧,你方也说了,我如今是有钱,第一桶金,就是请你俩吃饭!”说罢四下环顾了一圈周围环境,啧啧称叹:“这是哪年开的馆舍,我竟一点印象也无,别看占地不大,可这装潢气派却都是一顶一的上乘。”
贺长明一面吃茶一面道:“看来这几年你确是长进不少。这馆舍是去年入秋才开的,任是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林子窜的,水里游的,只要你报个名字,立马能给你寻着,不过就是一宴难求,寻常大户人家也要排上个把月才有一桌的名额。价格也是实打实的昂贵,一桌便要千两银子。”
岚心正出神,想着这说白了不就是在米其林餐厅寻野味儿吗?听到价格后更是惊声叫道:“一桌菜一千两?!”
贺长明忍笑看她:“怎么,舍不得?”
“不……不是,”岚心又问:“这是不是也太奢靡了些?要知道前些日子汉兴乡才发了大水,眼下虽治好了,但那里仍有很多人日日为着三餐衣履而愁。我们却……”
红鸢劝慰道:“阿岚莫忧,今天这桌是店家还四爷的人情,分文不取。”
贺长明摇头道:“她哪里是愁这个,放在平日,再多她都舍得,只是拿这一桌的奢靡之物与那受灾百姓相比,她心中有愧罢了。”他望着岚心道:“你放心,原先单子上的菜品我都已叫他们折成了银子赠往汉兴乡了,今日所食,与平时无异。”
岚心第一次对他另眼相看起来,从前只道他性子乖张自傲,颇有正经皇族子弟的骄慢气,不想他也有肯为百姓考虑的心细一面。于是笑嘻嘻地拿茶水敬他:“这才是四王爷该有的款儿,我佩服。”
贺长明这才发现说了半晌,居然还未上酒,便着人去催。不多时,就有小二拖着菜盘依次上来,其中一个小二忍不住猛咳了两声,引起贺长明极大的不满,店家冷汗冒起,撵着那人就出门数落。岚心不甚在意,亲自给他还有红鸢倒了酒,又向他满敬一杯。
酒过三巡,他们又回到从前的肆意洒脱、谈笑风生。离开多罗玉,三人打马并肩而行,朱达则稍稍错开段距离护卫在岚心身后。贺长明随口道:“今日一聚,怕是要过段时日再向你讨酒喝了。”
红鸢侧头去看四王爷,眼中诸多疑问,可过了半晌却只低垂着眼眸不敢开口。岚心见状,便立即问他:“有公事?”
贺长明点头,“父皇昨儿下的旨意,要我过两日去一趟桐川。”
“桐川……那不是离汉兴乡很近吗,那里出什么事了?”
“据说是伤寒之气流行,地方官员怕像去年那般肆虐,要京都城派些人手去控制一番。”
岚心微惊,倒还是个危险的差事,不免有些担心地问:“去多久?”
贺长明略想了想道:“来回怕是要三个月。”
此时红鸢终忍不住开口:“王爷哪日走,红鸢去送您。”
贺长明淡笑:“谷雨过了就走。”
红鸢忙道:“那我去送您。”
“好。”
此刻岚心正假意赏月想与两人拉开距离,未曾想突然一股极其刺鼻酸腐的味道冲了来,叫她差点干哕。另两人也是察觉此味,忙用袖子掩住口鼻,岚心皱着眉头:“这是什么味儿?”
红鸢指了指侧前方的院子:“好似是那边飘来的。”
几人经过时,看见里面的人正拖了死物放上牛车,那股刺鼻酸腐的味更浓了,看样子倒像是死掉的猪羊之类,岚心几人不敢多做停留,都掩着口鼻慌忙甩着马鞭朝前赶着,一气儿跑到城门外几里,几人才堪堪喘上了气。
岚心见天色已晚,便与他们就此别过,临走时对贺长明道:“你走我就不送了,回来后报个信,我和红鸢给你接风洗尘。”
贺长明点头:“好说。”又对朱达道:“好生护送她回府。”朱达领了命。见他与红鸢一道从西街去了,岚心这才与朱达两个一同往王府方向打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