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见面两人不欢而散后,巧巧其实并未真正死心,她每日都会去邮驿栈问有没有她的信,她相信,如果万彦生心里真的在乎她,真的没有鬼的话,哪怕说不清,总会给她一封信解释的不是吗。可是她日日去,两个月下来,竟然一封信都没有等到。最后一次去的时候,驿管都已经认得她了,叹着气指了指旁边的篮子说:“这些都是无人认领的信件,你去看看有没有你,兴许别人写错名字派送不到也是有的。”她便当真去翻,每一封她都仔仔细细去看,生怕漏过什么重要细节,可是看了许久也没有一封是属于她的。
从邮驿栈出来,看见一个宫女在外面站着,见到她,那宫女走上前问:“敢问是巧巧姑娘吗?”
巧巧回望住她,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她点了点头。
那宫女一字一句道:“我是轻姝。”见巧巧半天没有动静,她便道:“奴婢想邀巧巧姑娘去我房间一坐,不知姑娘可愿赏光?”
这一天终是来了吗,巧巧头重脚轻,着了魔似的跟在她身后走去,一面不住地打量她,万彦生藏着掖着不肯让她受伤的真是这个姑娘吗……
轻姝所住的院子并不大,可也算是有体面的。她们进了房间,轻姝将房门关上,又亲自给她端凳子倒茶,轻声细语道:“奴婢这里不能与姑娘的住所相比,请姑娘委屈一下。”
巧巧淡淡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轻姝顿了顿,回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木匣子,接着走过来朝她缓缓跪下。巧巧不动声色侧过身子避开,不发一言。
只听轻姝慢慢道:“奴婢与万公子早在苏州便是同乡,前后脚离开苏州来的京城。我进了皇宫,他则在姚先生的门下学习作画。他入宫后听闻我也在这,便对我百般照顾,若没有他,轻姝可能真的熬不过这些年月。”说着她便将木匣子打开,里面尽数是些小玩意儿,一看便是宫里没有的物什,当目光触及香囊的时候,巧巧只看了一眼便觉心头绞痛,她转过视线,忍着泪意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轻姝向她磕了一个头委曲求全道:“奴婢知道姑娘也青睐于彦生,而彦生可能从未向姑娘提及我的存在,我也知道,他可能也心许姑娘你。可是……轻姝自认已与他有了媒妁之言,我不在乎他行差踏错,我只求姑娘你看在我痴情数年的份上,成全了我与他,明年我便可以出宫了,一个女子能有几年去付出呢,我只求出宫以后有所依靠,而彦生就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求姑娘成全,放下他罢!”说完已是泪流满面,哀声哭泣。
巧巧浑噩地站起身子,她已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这方院子,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走到吟月湖边,往事的一幕幕尽数涌至眼前,她才终于忍不住抱着胳膊蹲下去哭了起来。那日之后,她再不去邮驿栈等候书信。一个月过去,似乎所有都慢慢平静下来。
可如今,巧巧说完这一切,看她忍不住在她们面前放声大哭,几人才懂她的心酸悲痛。阿盈不动声色地给她添酒:“可算说出来了,今日痛快醉饮一夜,明日再也不想他了。”
几人围着巧巧安慰劝酒,除了岚心,四人都喝的酩酊大醉,巧巧更是一叠声的要酒,岚心摇晃着起身去拿酒时,突然看见不远屋檐上倚靠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近忽然明白过来是谁,她认识的人里面能几个有这样好的轻功?她笑着斟酒对他的方向遥遥举杯,贺长明看见,便也挥了挥手。知道她平安回来的第一时间他便打听到她的去处,如今看她能说会笑,和从前别无二般,他也可以放心了。
回到王府,杏儿等人都高兴地直抹眼泪,甚至大都忘了行礼,只顾着查看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大好了,还一直不停询问,直到杏儿轻斥了一声,众人这才稍缓。
觅夏抿着嘴笑:“别看杏儿姐姐这般故作严肃,王妃走的这几个月里,杏儿姐姐不知暗里哭了多少回呢。”
觅冬也道:“可不是,就连小张泉都日日为王妃祈福。还有容芸、容烟公主也打发人来问过好几次。”
岚心不禁大为感动,她一直没有意识到原来除了姐妹几人,在这个时代,其实还有许许多多挂念她的人。
待一一回访过亲友之后,岚心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再过回从前那样逍遥自在的日子,可瑞瑞来找她时,她才知道自她离京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不但巧巧和万彦生决裂,高府也出了极大的乱子。高正明有笔很大的买卖运转不当,底下的掌柜一连报了好几个月的财政赤字,亏损很大,而后直接导致后面其他店铺的资金周转不开,整个商业链连接不上,大伤元气。
瑞瑞道:“有没眼界的掌柜竟敢在这个时候丢下东家和一大堆烂摊子跳槽跑了,让高正明更是又急又气,他从小在黄金窝长大,何时受过这种挫败?没几日便气倒了,大夫拿了许多顺气丸给他,要他放平心态,好好调理。”
岚心忙问:“那思慧怎么说?”
瑞瑞沉默了一瞬才忽然轻笑着道:“所有人,包括我,都猜想她之前与高正明那般不和,这次也犯不着去替高正明蹚这趟浑水,可是……”
“可是她把所有事情都揽下了是吗?”岚心接着道。
瑞瑞点了点头,其实何止是她,就连高正明本人都是这么想的,可连他也没想到的是,平日里与他针锋相对的冤家对头,这次却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一蹶不振的时候站出来替他替高家挡下了所有。在他气病卧床时思慧担当族中一切大小事务,手段极为泼辣,商铺老板们在她的整治下也渐渐从慌神中平复下来,即便如此,却还是有几个不服管教的尤令人头疼。
岚心听瑞瑞说完高府的现状后,扬手掀开车帘向外看:“所以你这次叫我出门其实是为了帮思慧摆平烂摊子吗?”
瑞瑞淡淡一笑:“是呀,现在这个状况,也就我们还能帮得上忙。不问其所做缘由,只管帮衬便是。”
岚心握住她的手,想起之前见面的局面,心里不禁佩服起她来,忍了忍还是问道:“白易之与那幼时的青梅竹马可说清了?”
瑞瑞浅笑:“说清了,不但说清了,我想经此一事,他应该能真正明白我所要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