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放置的柴火还未完全燃烧,蛇信般的小火正适合给锅预热。
平底锅梼杌虽然缺了一角,但用来煎炸没什么问题,此刻那头野猪腹腔的板油被切片放在了锅底,在一点点变烫的过程中噼啪冒泡,缓缓渗出清亮飘香的油脂。
在前世,昂贵的野猪肉可不是马瑞这等平民消费得起的奢侈之物,就连品种稍优的猪肉都需要掂量掂量钱包。如今第一次用野猪的板油熬油,在调味品缺乏的条件下,也能闻出其中的诱人芬芳,可见食材之间确实差异巨大。
满溢的动物油脂香气随着晚风飘香四周,甚至连远处端坐的黑甲修士都不由往这边多看了两眼。
马瑞一边小心控制油温,一边洒进花椒和碾碎的桂皮,这也是马瑞手边为数不多的调味品。
板油切得很薄,所以只一会功夫便焦黄发硬,马瑞迅速将猪油倒进旁边的小碗中,金灿灿的油渣留在平底锅里沥干,接着撒了一把细盐,连锅递到了袁白面前。
袁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纠结那句“我的大白”,此刻嘴上虽然嫌弃不满,不过饥肠辘辘出卖了灵魂,将高热量的油渣放进嘴里咬得咔嚓作响时,生理上的满足感很快传染精神层面,再也无法横眉冷对马瑞的热情。
换成平日里,袁白小姐肯定对这种后厨下脚料不感兴趣,甚至连厨子们都不会食用。但马瑞深知这些天来赶路造成的身体损耗,必需大量油脂蛋白补充,不出所料,平底锅里的油渣很快被袁白和老仆吃了大半,若不是看到马瑞还没吃,估计连肉屑都不剩下。
油脂补充完毕,下面当然是蛋白质了。
马瑞摸索着用兰叶剑切开了猪颈,将左右两块松板肉挑了出来,切成拇指厚的肉块,稍加按摩,撒上细盐花椒粉腌制,并且再次给火堆添了把干草,让火力更猛了一些。
平底锅搁在了迅猛火势之上,不一会刚才熬制的猪油便开始冒烟,锅底剩余的些许肉渣猛烈翻滚,冒出缕缕焦香。
眼看油温已够,马瑞迅速将松板肉丢在了平底锅上。
嗞啦——
油烟弥漫,肉香扑鼻。
极高的油温使得松板肉表层在下锅的瞬间焦化,坚硬的表层如同保护膜,牢牢锁住了肉质里的水分。
稍等片刻,马瑞用擦干的树枝当长筷,迅速给松板肉翻面,让另一面表层同样焦化,眼看外表皮都焦黄泛金,马瑞才微微抬高锅底,控制油温降低,慢慢熬熟厚实的松板肉。
等到肉香弥漫,马瑞夹出两份松板肉装盘,一盘递给袁白,一盘递给憨叔。
“使不得,使不得。”憨叔向来不在乎吃喝,只要饱腹就行,但不代表他没有眼力,刚才任谁都能看出这是马少爷精心烹制的得意之作,自己一个老仆身份,哪里敢受?
“没事,憨叔你吃吧。”袁白盯着面前油光锃亮又鲜香诱人的肉块,悄悄吞了口口水,轻轻道:“我吃得少,和马瑞分着吃就行!”
袁白脸上浮现的娇羞,让马瑞想到了大学食堂里那些“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饭的少男少女,虽然看似恶心,不过暧昧的举动让马瑞有些心动。
“什么东西这么香?怎么不端给我们?”一道阴冷又傲慢的声音传来,那位领导的儿子又摆出大猩猩的姿态,走向已经远离营地的三人。
眼看刚才还开口相劝的那位君严毫无反应,憨叔轻叹一声,又一次挤出笑容迎了上去,递上手中的美味,陪笑道:“我们以为大人们都吃饱了!您要尝尝么?”
憨叔以为自己相当客气周到,没想到对方虽然摆出猩猩的姿态,但是内心脆弱得如同蝴蝶,抓住那一句“大人们都吃饱了”,脑中一转,又以为在寒碜讽刺自己是个小孩,当即就想给这老头点颜色。
先伸手接过盘子,防止错过美味,转眼这位唤作君泽的官二代便抬起一脚踹向憨叔腰间!
不但要吃肉,还要见血!
不过憨叔可是元婴期修为,对这位黑甲修士早有警觉,抬脚瞬间便退了开去,对方一脚连衣袍都没碰到。
连君泽自己都愣住了!怎么回事,自己这一脚踹过女人踹过男人,连刚才的陶罐都踹翻了,怎么踹不到一个乡村老头?
“小师弟,我这还有些酒,别管他们,来喝酒吃肉吧!”远处君严深深瞟了憨叔一眼,也不多说,看似劝开了自家小师弟。
听到有酒,这位君泽也顾不上再惩戒这些不懂礼数的乡下村夫,转而如闻到屎的苍蝇一般奔向师兄,抓耳挠腮恨不得赶紧满饮一口解馋。
虽然松板肉没了,不过猪颈肉还有些,马瑞再煎了一块,递给憨叔。
“算了,算了。”没等憨叔再次开口,马瑞便模仿道。
本来满腹牢骚的袁白也被逗笑了,眼下确实不该招惹是非,想来想去不过一点食物而已,而且是对方提供的,吃点亏也罢。
本以为这就算完了,入夜睡一觉,明天各走各路,万没想到一句老话再次横亘在了三人面前:酒品如人品。
这官二代的人品自不用说,烂得像是番茄掉在地上又被车轮碾过,喝下几两酒,就更没人形了。
不但拉着那位君严在那吆五喝六,还不停指挥憨叔这边端茶递水,大有平日在酒楼舞坊的做派。
憨叔陪着笑,秉承着天子尚且避醉汉的宗旨,尽量不去惹恼这位大爷,在一旁小心伺候。
醉酒的世界显然美好得多,这位君泽虽然态度恶劣,不过多半是在与脑中想象之敌斗争,不至于为难他人。
不料倒是那边丝毫没有醉意的君严忽然淡淡开口道:“老头!让那小妞过来给爷捶捶背。”
不但憨叔一惊,就连远处袁白和马瑞也扭过头,不知道这位冷眼旁观的君严何时看出袁白是女人。
眼看憨叔好像还想解释,君严双眼微眯,低沉威吓道:“怎么,还要爷自己动手?”
说完起身就往袁白走去。
“小妞?”本来已经迷醉的君泽听到异性立刻清醒几分,在这茫茫大山中好些天没尝到女人滋味,此刻一听到小妞,身下小弟立刻打算开工,跟着师兄也走了过去,急急道:“师兄,让我先来吧!”
就在说话的功夫,君严走到一半,还没回复自家师弟,憨叔已经从后追上,口中还欲解释:“两位请慢!我家……”
唰——
一道黑色剑锋刺出,几乎贴着憨叔的胸膛错开,凌厉的剑气将胸口皮甲切成了碎片。
“元婴期?”君严冷哼一声,提着黑色长剑再次劈了过去,这一次,黑色剑锋上已经带着火红的光芒。
憨叔一来没想到对方如此狠毒出手,二来鱼头刀还在袁白声旁,顿时被红色剑气罩住,毫无招架之力,周身上下转眼添了三四道剑痕。
从刚才被呼喊去捶背,袁白就握住了刀柄,此刻哪还顾及什么善后事宜,提着刀猛冲向了火红的剑气。
冒着再中一剑的危险,憨叔突到剑气外围,接住了袁白丢过来的鱼头刀,回身与黑色长剑撞在了一块,噹!
灿烂火星四溅。
不过扭转战局的场面没有到来,即便有了武器,憨叔还是无法取得优势,仅仅靠着宽厚的刀身左挡右支,处处被压制。
修真门派和小宗族的差异确实大,同样是元婴期,面对君严凌厉的剑法,鱼头刀不但速度跟不上,就连对拼力量也落在下风,被打得节节败退。
目前马瑞所见过的最强剑法莫过于那位山河派前掌门,眼前这位君严虽然不如霍蓝行云流水,但一口黑色长剑气势如虹,势大力沉,倒像是锤子一般,每一击劈在鱼头刀上便能击退憨叔几步,让后者连站稳都难,哪里还顾得上反击?
马瑞把兰叶剑递给了袁白,因为眼下的威胁可不止君严,这位喝得醉意迷蒙的君泽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灯,拔出一把湛蓝的细剑好似要加入战斗。
小白飞出去又飞了回来,因为这君泽已经喝得眼神迷茫,别说与小白对视,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看哪,根本催眠不了。
不过那口湛蓝细剑倒是让马瑞大开眼界,在这醉汉手中随意一挥,剑尖划过之处便凝结出一串冰凌,如同长鞭一般延伸出更大的打击范围。这些细密的冰凌锋锐如刺,打在树木之上便深入其中,加上在黑暗中无色的冰凌极其难辨,逼迫马瑞和袁白不得不保持距离,无法近身攻击。
“小姐!你们快走!”憨叔看出了眼下的危机,忽然拼命反击,怒吼一声:“别管我了!快!”
这算明智的策略,当下战胜君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只能尽力拖住。而袁白和马瑞奈何不了君泽手中的湛蓝长剑,不过逃跑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这家伙脚步蹒跚,全靠手中的神兵逞威。
与意料中的剧情一样,没等马瑞吐槽,女人就放生哭喊:“我不!”
如果这时候君严再桀桀冷笑,说一番风凉话,就更像国产古装剧了。
不过君严看来不是白痴,瞟了袁白一眼,比起眼前的对手,他更担心到嘴的肥羊跑了,转而低声喝道:“剑道、七绝!”
黑色长剑顶端红光大盛,在黑夜中好似刺目的火把,随着剑刃一甩,七道火光如同七条嗜血的火蛇,直奔憨叔面门和胸膛而去,仿佛要咬死眼前的敌人。
火蛇迅猛,逼得憨叔不得不撑着宽厚的鱼头刀不断退后,连完整话语都说不出来。
袁白不顾危险冲向了战局,打算救下陪伴多年的老仆,似乎忘了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
“火牢!”
四朵抱胸大小的暗红火云凭空出现在袁白四周,生生止住了袁白的去路,不管冲向哪边都有灼热的火云刺烫。
而没有能施展具象功法的袁白不管如何用兰叶剑劈砍,本就无形的火云丝毫不受损,依旧漂浮在四周,困住了哭得梨花带雨的袁白。
“哎哟,我最喜欢看小美人哭了!”已经略微清醒的君泽舔了舔嘴唇,想起了无数个在自己身下痛哭娇喊的身影,顿时难耐心中的冲动,手伸到胯下整理整理即将上场的武器。
咚!
忽然一声雷响,这位官二代一手还在摸着自己下身,猛然脑后剧痛,翻了个白眼,软软倒了下去。
马瑞在背后看了看锅底,发现完好如初,不由咧嘴一笑:“还不错嘛。”
“师弟!”君严也回过神来,刚才只注意拿着武器的两人,反而忽视了提着一口锅的厨子!
短暂的分神,让本已受伤的憨叔看到了希望,不顾身上的焦黑伤势,再次提着崩出许多豁口的鱼头刀扑上前。
“找死!”君严一看小师弟被袭,顿时背后发凉,若是给大师兄知道了原因恐怕会难以交代,顿时恶向胆边生,咬牙切齿喝道:“剑道十八、连刃!”
密集而短促的火舌如同机枪扫射,连续不断的火红剑气连成一道红色光柱,迎头罩向了已经避无可避的憨叔。
“不——!”凄厉的女声响彻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