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海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他听的出来，女儿并不是在撒谎，也不是夸大其词，她说谁也救不了她，那就真的是谁也救不了她。

“真的如此？”杜尚书慢慢道。

杜若云点点头，她深深的凝望了父亲一眼，忽然弯腰跪了下去。

“若云！你这是在做什么？”杜若云顿时大吃一惊，忙伸手去拉杜若云的手，想要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可杜若云却摇头道：“父亲，你不要拦着我，让女儿再给您磕几个头罢！这是女儿最后的孝心了。”

杜如海听着这悲伤之极的语调，脸上表情也很不好受，他坚持将杜若云从地上拉了起来，郑重其事的道：“若云，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有解决的办法，你不要如此悲观，把一切告诉父亲罢，就是有天大的祸事父亲也能替你摆平了！”

听了杜如海如此郑重的话语，杜若云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她梗咽着道：“父亲，您不要问了，总之这一次女儿失策了，您跟母亲养育了女儿这么多年，不能让你们二老临老了，还要受到牵连，后半辈子过的凄凄惨惨，那样女儿死不瞑目！”

“父亲，请您将女儿赶出去吧！咱们父女恩断义绝，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您的女儿。”杜若云说到这里，已然是泣不成声了。

杜如海的脸上顿时黑如锅底，他瞧了瞧杜若云，终于明白，他这个从小到大，自以为聪明的女儿这一次是闯了大祸了，足以抄家灭口的大祸！

如果不是这样，杜若云不会选择父女恩断义绝。

杜如海到此刻，就是不问女儿，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太子携子回京，路遇几千百姓围追堵截，非要其将苏家那个大女儿交出来的事情，此时已经在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了，杜如海不可能不知道，就连太子已经在秘密查证那些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更何况，就连与杜如海关系甚笃的福州刺史林嗣同也被抓了起来，丢进了宗人府大牢。

此刻，再瞧着杜若云这幅失魂落魄，悔恨不已的样子，杜如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云！你怎能这样！为父一直以为太子路上遇上的那些事情都是你挑唆太子妃做的，可没想到原来是你自己做的！你从那里弄的几千人手？”想通了整件事情以后，杜如海脸上已经不是惊讶了，而是惊吓。他活了半辈子，今日还是头一遭知道，自己的女儿居然如此大胆！连如此疯狂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杜若云听着父亲的职责，也不替自己辩驳，只淡淡道：“那几千人里，有一半是父亲暗中交给我的势力，另一半，是太子妃石氏从石家调出来的。”

“可她为何会答应你这样做？只为了一个已经嫁给别人的女子，若云，你这样做值得吗？”杜如海满脸的气愤与不可置信。

杜若云慢慢瞧了他一眼，低声道：“父亲，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句话，不是您教给女儿的吗？”她苦笑一声，接着道:“那苏氏被夫君与婆婆休弃，全是女儿一手造成的，她心中对女儿已经恨之入骨了。如今又跟了太子殿下，还给太子诞下麟儿，苏氏日后定然高高在上，风光无限。她跟女儿的这笔旧账迟早都是要算的，与其等到那时候任人宰割，倒不如此刻拼死一搏，趁着对方还未回京，将其连根拔起，这才算是后患无忧！”

“你算计这么多，可是她终究还是回来了！”杜如海怒道：“而你因为那些事情，只会死的更快！”

“成王败寇，向来如此。”杜若云凛然一笑，道：“女儿既然能细心谋划这件事情，那么便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不过是一死，女儿从来都没有怕过！”即便是失败了，她也保留了自己身上那铮铮傲骨。

从前她没有怕过谁，今后也一样！

“只是父亲你，要被女儿连累了，对不起。”杜若云说着，低头痛哭了起来。也唯有父亲，能让她心痛如此。

杜如海盯着她瞧了好半天，终于叹口气道：“傻孩子，那件事情要真的被查出来了，你以为，斩断父女关系，父亲我就能逃脱掉这个罪名？当今圣上，向来疑心，即便是能保住性命，父亲的官涯也算是走到尽头了！”

他的脸上，出现一种灰败的表情来，整整要强了一辈子，在官场上叱咤风云许多年的杜尚书，终于露出了疲惫之色。

杜若云在一旁瞧着，心痛如刀绞，面上泪珠滚滚，却是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若云，从小，父亲就把你看的比你哥哥重要，在别的小孩还在满地爬的时候，你却已经可以念书做诗了。”杜如海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回忆：“等大了，你出落的比那宫中最为娇艳的端宁公主还要漂亮，心思敏捷的连父亲有时候都自愧弗如！父亲与你母亲一样，都很欣慰，我家的小公主长大了！”

“等你十六岁的时候，父亲便想着，我的女儿如此优秀，将来能配的上她的，也只有那天底下最为尊贵的皇家子弟了，必须要文武双全，貌比潘安之人才可配得。”杜如海说着，语气低沉了起来：“可就在父亲忙着物色究竟是哪位皇子适合做杜家女婿的时候，你却忽然间沉默了起来。父亲一问才知道，你居然看上了安国候府的那个轻佻浮躁的世子！”

他的语气先前还很轻快，但说到此处，却带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伤感来：“我百般相劝，你却铁了心非要嫁那已经有了婚约之人，父亲改变不了你的想法，也只有祝你一臂之力。后来，你还是嫁过去了，虽然是风光大嫁，但我跟你母亲暗地里却哭了一整夜。”

杜若云一直都在静静的听着杜尚书讲话，她的面上有一丝回忆，也有一丝痛楚，尤其是杜尚书说到‘哭了一整夜’的时候，她简直想要嚎啕大哭了，但杜如海却依旧静静的讲了下去：“婚后，你果然过的并不好，那个你一心要嫁的人却不爱你，他的心中只有另一个女子，父亲不知道那段日子你是怎么熬过来的，父亲只知道，你只用了三个月便将那个威胁到你地位的女子赶出了承安侯府，随后，再用一年的时间，外加一个孩子，这才终于挽回了那个男人的心。”

那么一长段无聊而又不甘的岁月，杜如海虽然只用一句话就带了过去，可却仍然勾起了杜若云的回忆，她站在那里，脸上掉的泪珠更多了。

“之后，你倒是过上了几天幸福而又快乐的岁月，可是好景不长，那个被你使计撵走的女子又回来了，虽然低入尘埃，但却迅速的攀上了太子这座靠山，之后，你便不平静了，你不想看到被你踩在脚下的女子有一天过的比你好，所以，你又开始了算计。”

“女儿啊，父亲本以为你的聪慧绝伦能为你带来福气，可如今看来，正是这聪慧害了你。”杜如海摇头道：“倘若你得了秦萧的宠爱之后，安安稳稳一心跟他过日子，这些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这些事情有他一个大男人去操心就够了，你一个后宅女人，每日里算计这么多做什么？你也太好强了。”

杜若云听着父亲的责备，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哎，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反误了自家性命！”杜如海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心酸：“你让父亲与你断绝父女关系，可见你还是记得我与你母亲的恩情，罢罢罢！父亲成全了你！”

“日后！你好自为之罢！”杜如海说着，终于再也不忍心去瞧已经哭成泪人的女儿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第二日，杜尚书与亲生女儿杜若云断绝父女关系的传言便流传的满大街都是，杜尚书更是亲自开了杜家祠堂，将杜若云的名字去除，官府也消了籍贯，算是彻底完成了杜若云的愿望。也就在这一天，杜若云被杜家送回了安国候府。她虽然不是杜家女，可还是秦家妾，如若不然，她真的就要去住大街上了。

在杜若云走了以后，杜尚书暗地里派了人往福州，去处理杜若云闯下的祸事。他虽然选择了明哲保身，但却从未抛弃过女儿。

……

此刻，东宫落雪轩内，太子望着苏黛云，想起回京之后听到的这个传言，他的面上顿时出现一股愤恨之色来：“这个杜若云，她知道很快就要东窗事发了，所以便选择了撇清杜家，哼！该跟杜如海算的账，本宫绝不会放手！”

苏黛云瞧着他激动不已的性子，忙安慰道：“好了，殿下，总归那派去福州的人还未曾回来，一时半会儿咱还不能拿杜家怎么样，你就消停会儿罢！对了，今日你有没有去慈宁宫里看望胤卿？”说到最后，苏黛云的面孔上还带了一丝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