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黑暗包裹着世界，安然寂寥。山野之间看似平淡，暗中却有着些许微不可察的声响，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

两道身影沿着山脚走动，漫步在这林间，随性惬意，正是王轩与其兄长王皓二人。走动之间，便听闻二人的闲谈。

“怎不见林清与你共同归来？”王皓有些好奇的问道。

“林清，一时半刻恐怕无法赶回。”王轩抬眸望向天际，眼底浮现一道身影，解释道：“她得了一份莫大的机缘，如今正在闭关修行。”言语间，难免有些遗憾与思念。

“如今，我已成家立业，诞下子嗣，你与林清仙子，作何打算？”王皓打听道。

“我等，便如那浮萍一般，漂泊不定，卷入风云之间，甚至难以脱身。有些事，不是如我与她所愿所想，便可放手去做。”王轩颇为有些无奈道。

王皓闻言，蹙眉沉凝，问道：“当初你离去时曾与我相约，数百年便会归来，可数年前，却又传讯言说自己无法暂归，我便猜测你应遇见了棘手之事，否则以你的性子，鲜少爽约。这些事情，可会危及你的性命？”

王轩回眸对上王皓沉重的眼眸，露出一分笑颜，劝慰道：“放心吧，这件事虽十分疾手，但绝不会伤及性命。”

王皓眼底的忧愁并未散去，自嘲道：“只可惜我修真的天资不足，无法在你身旁，助你一臂之力。人常言长兄如父，爹不在了，你我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我身为兄长，却是这般无能。”

“兄长”王轩停下步伐，看着王皓的眼眸，认真道：“我知你不喜修行，也知晓你厌恶修真的阴谋算计，肆意杀戮，修行一事，你不必强求。自爹走后，是你一直伴随我身旁，而后还颠沛流离，惨遭魔修荼毒。如今你已成了亲，有了嫂嫂，有了子嗣，有了自己的家，便莫要再为我忧愁，这条路是我所选，我理应担下一切。”

王皓与王轩四目相对，言入耳底，百感交集，未曾再多言此事，二人接着再沿着这熟悉的道路走去，一路无言。

登上山岗，眺望平原，远远可见一座小小的村落，在夜幕之间安然存留，静谧美好。数百年不见，这熟悉的村落早已不是王轩记忆中的那般模样，村口的石磨消失不见，立下一块偌大的牌坊，上面篆刻着“平安村”三字，原本的屋子，或是经过修葺重建，变得更大更好，要么则是已然在岁月中破败，无人所居。

“随我来。”王皓未曾带着王轩走向村子，而是绕过它，走向村头左间而去。王轩眼眸沉邃，似有所感，步伐沉重。走入一处郊野，二人驻足其中，周遭密密麻麻的木牌与坟土堆砌，上面所刻的名字，或是熟悉，或是陌生。

“一百多年了。”王皓扫过这些坟墓，顿了顿，接着道：“该走的人，都已经走了。”

王轩虽早已知晓会是这般情况，可当真归来之时，见那些熟悉的玩伴，长辈，甚至是稚子都已化作一碰尘土，心间空空落落，酸楚，伤感与无奈.......

“他们离世的时候，我都送了他们最后一程。”王皓接着道：“他们对你，很是感激。因服用了你所予以的丹药，一生筋骨强健，无病无痛，气力十足，大都过上了好日子，活至古稀之年，寿终正寝。虎子，小飞等人只是遗憾，临走前，未能再见你最后一面，与你好生道一番别，所以他们托我对你言声谢。”

王轩眸光一一扫过这些木牌，下面埋葬的都是他最为熟悉之人，音容笑貌都还生生存留在识海间。当初一别，便是阴阳相隔。他驻立了片刻，拿出酒水与禅香，在每一个坟前祭拜，为其点上三柱香。

“咕嘟咕嘟”王轩将一壶灵酒倾洒倒落，仅留下最后一口，仰头饮入肺腑之间。片刻之后，二人离开这里，走入平安村内

。

他们的步伐很是安然，隐匿了身形，便连那些村人圈养的犬兽都不曾被惊动。物是人非，屋子中的多是当年村民的子嗣，全然不识，除却王家旧屋与村落中残存的熟悉，这里再无半分牵挂。

“走吧。”王轩从旧宅中走出，踱步离开，却又停在了那山岗之上，驻足看去。天色微白，红日从东方的天际升起，驱逐黑夜，黎明重现。

“吱嘎” 寂静的村落被第一声声响惊扰，一道朴实的身影走出，随后接连不断的声响传出，炊烟袅袅，谷物的清香传出，大人的耕作谋生，稚子的嬉戏玩耍，老人的幽然闲谈，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平安村一般，每个人身上都留有过去的印记。

王轩不免看得有些出神，片刻后，却是陡然露出一番笑颜，决然的扭过头去。平安村还是平安村，未有太多的改变，可留有王轩印记的那个村落，却已经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

回到了王皓隐居的山野间，王皓在门前拉扯住王轩，郑重其事的问道：“你此次，可还要再走了？”

王轩有些歉疚，却还是点了点头，黑龙之事尚未解决，陈尹如今下落不明，内海风云变动，自己卷入其中，势必要与其做个了断。若非王皓传讯相告其诞下子嗣，黑龙与妖封殿还不曾动手，他恐怕至今都难以赶回。

“多久可归？”王皓眉头紧蹙，再问道。

“我也不知。”

“去天剑门见见师娘吧。”王皓陡然劝说道。

“师娘”王轩忧愁的问道：“师娘怎么了？”

“你一去便是数百年，了无音讯，归期不知。师娘突破练气后期失败了，如今寿元将近，恐怕不足百年之数。且师父说以他的道行与资质，此生应是无望突破金丹。你也知晓他年轻时便遭受过不少伤势，而后又为马氏叔侄陷害，曾重病在床许久。师父应也只剩下两百多年的寿岁。”王皓劝说道：“师父师娘最是念你，倘若此番不见，我怕你等皆会遗憾。”

王轩思忖一番，点了点头，说道：“我去天剑门看看师父师娘。”说完，其便腾空而飞，一个瞬身便从王皓眼前消失不见。

一座不算高耸的山头，漫长的阶梯从山脚延伸至顶端，两侧皆是翠绿的青柏，高大宏伟的山门旁立着一座削成剑形的山石，门前牌匾之上篆刻着的几个大字，正是当初王轩所书。

天剑门内，不少弟子在校场之上修行比试，嘈杂喧闹，一道飒爽的身影立于众人之前，引得下面的弟子倾慕。依山崖而建的宏伟宫殿内，传出平淡的声音，一道有些佝偻的身形在殿内踱步，身后两个端庄稳重之人与其言不断。

“什么人！”守卫在殿门重地的两个弟子，忽见一人立于殿门前不愿，大惊失色，厉声呵斥道，这两人甚至都不知其是何时出现，又是如何闯过这般多双眼眸，当机立断决然拔剑刺向其后心。殿内的三道身影，也被那弟子的呵斥声惊扰，猛然抬头看去。

“唰”

两道剑芒刺向其人后心，不善不避，殿内那佝偻老者先前流露的喜色陡然消逝，连忙呵斥道：“住手。”，也急速阻拦而来。

“嗡”男子三丈之外，那两柄长剑被死死拦截，在难刺入半寸，老者也松了一口气。

“师父。”这男子，正是王轩。两个弟子听闻后，连忙将剑收回，半躬请罪。宁川满是喜色，大手一挥，便令他们下去。

王轩走上前去，宁川确实苍老了不少，发丝之间灰白清晰可见，举止言语都显露老态。倒是宁川，见王轩归来，不胜欢喜，嘴角都合不拢。

“回来了。”宁川上下打量着王轩，瞥过其面容，容颜未曾有一丝变动，转头对着那两人道：“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明

日再议。”

“是”那两人正是副宗主与当初的练气长老，皆识得王轩。

“随我走走吧，你师娘若是知晓你回来了，必会很高兴。”宁川迈步离去，王轩跟随其身旁。

“你如今是什么修为，为师已然看不透你？”宁川好奇的问道。

“元婴初期。”

宁川停住步伐，慕然回身看着王轩，满是惊诧之色，但也不曾多问，只是笑道：“很好，能有你这个弟子，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全凭师父当年收留我与兄长，才可如愿踏上修行之道。”王轩郑重其事道：“事情我都已经听闻兄长所言，会尽力搜寻天地灵药，为二位续命。”

“大可不必费这般气力。”宁川摆了摆手，坦然回绝，眼眸却停留在那些方才入山不久的弟子身上，言说道：“我二人便是再续命，又能苟延残存多久，活了六百多年，此生足矣。”

“轩儿”宁川教导道：“生灵皆有一死，你我师徒一场，此生终将一别。我与玥儿娘吞服了你留下的不少丹药，却还是不能破境，此事强求不得。”

王轩沉寂了许久，歉疚道：“可我，还未能在二老身旁尽孝。”

“皓儿时常来探望我等，又带着他的孩子，我与你师娘很是欢喜，身为修士，能享天伦之乐，也算是一等福气。而你，能成为元婴修士，已是我宁川一生之傲。”宁川流露出追思之色，言说道：“当初收下你二人，我做的不错。”

王轩脸色沉郁，知晓自己无法劝说宁川，不再言语。

“轩儿。”宁川眼眸看向远方的一道身影，郑重其事道：“我与玥儿她娘离世后，便带玥儿走吧，将她留在你身边也好，重新安排一处地方令她修行也罢，算是为师，恳求你。”

王轩将眸光投向那飒爽干练的容颜，流露怜惜之色。

“这孩子，便是太过倔强。不过此事不怪你，都是她一厢情愿罢了。”宁川忧愁道：“她看似雷厉风行，教导弟子，带他们入山修行，却始终看不开。她还小，天剑门又与你与我牵扯太深，若是她被推上宗主之位，绝非有半分好处，送她离开吧。”

“好。”王轩应下道：“师父勿忧，我自会照料好师妹的。”

“走吧，先去见见玥儿她娘。”宁川迈步走向小筑而去。王轩深深的看了宁玥儿一眼，随后跟上宁川的步伐。

在天剑门停留了几日，与宁川一家相谈甚欢，又与宁玥儿独处了半日，见了已修练至锻体五层的小黑，起身告辞离去。

回到王皓的小筑中驻足了些许时日，为那孩子蕴养身骨，逗弄玩耍七八日，着实忧心胡乱之事，也起身对王皓辞行，准备动身回内海。

“兄长，这些丹药，你且拿着。”王皓接过储物袋，手指摩梭了一番，注目着王轩的眼眸，认真道：“我与妻儿都会努力修行，提升自己的境界。”

“兄长，你这是...........”王轩不解道。

“你已是元婴境界，还有三千寿载。我知晓自己修行天赋低下，远不及你，也不喜修真，但仍会尽力修行，努力突破金丹境界。”王皓顿了顿，接着道：“爹临走时，嘱托我照料你，我是兄长。这茫茫岁月，独留你一人在世，我不放心，日后死了也无颜面对爹，守着这里，等你回来。”

“平安村没了，王大娘，虎子都已经死了，即便是日后师父与师娘不幸长辞，我还在。”王皓接着道：“我若死了，佑柏会替我守着这里，王家血脉的子子孙孙，会守着这座山。”

王轩心间一阵翻涌，凝噎无语，四目相对，终是点了点头，露出笑颜，转身腾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