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焚香静下心来,这才意识到事情的真正严重性。那便是对于萧只骨的要求,自己根本就没有反口的余地。不管是他会否胁迫到自己的性命,还是他手中握着关于钟青谱的把柄。任何一样都足够让焚香失去战意。
眼下已日落,焚香坐在逐渐漆黑的屋内,看似平静自然。可是她的心里正孕育着一股新生的力量,这股力量正拽着她的生命她的灵魂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只希望能够快一点找到一个出炉,好让焚香觉得舒畅。然而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焚香看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被自己翻出来的死胡同。
眨眼间,萧只骨许下的日期一日已过。焚香抬头瞧着被窗棂切割得失了本来面貌的圆月,心里却并没有感到有多少温柔的美感,反倒是觉得如月光一般地冷。
也许,自己应该先写封信告知宣文表哥。这大概是焚香可以退让的最后底线,可是萧只骨既然可以做到这步又不明说用这阳绣做什么,他会那么好心或者说又是那么粗心大意地让焚香能够传递消息给陆家么?
焚香想到这里,忽然又沮丧起来。因为她突然想到了萧只骨放心大胆给他三天时间考虑的原因。既然他都已经将她的想法都捏在了手心里,焚香告知了陆家庄又如何?只不过是再一次担惊受怕青谱的安危罢了。
想通这一点,她禁不住豁然开朗,却在这同时,陷入到了更深的绝望之中。这么下去根本就不用等三天,说不定自己第二天早上醒来就会主动去找那个辽人了。
焚香坐在床头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着,神经也变得异常敏锐。正在这时候外间的房门吱呀一声响,便将她吓得坐了起来。
“谁?!”
“夫人,是我。”
小袖带着些歉疚,轻轻走上前来安抚惊魂未定的焚香。焚香瞪大了眼睛瞧着她,好半天才又重新回复平静。
“原来是你……”
说着,她又想睡下。
“……娘子,刚才承事过来说,他去过太医院官邸了,可是找不到青谱少爷。似乎是出诊去了。”
“嗯,我知道了……”
焚香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句,好像先前的那些命令都不是她下的一样。小袖微微支起身来,诧异地瞧了她一会儿,这才又轻轻弯下腰道。
“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焚香默默摇了摇头,过了好久见小袖还是守在她身边没有走,这才叹了一口气又添了几句话。
“找不找得到青谱都无所谓了。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送不送信都一样,就没必要去麻烦青谱了。也省的他知道了担心。”
“……可是夫人,您难道就真的准备随了这个萧只骨不成?”
小袖有些着急了,一手将烛台放到了桌上,转身便坐到了床沿边上。焚香向着里侧睡着,实际上却是睁着眼。
“他给我下的这一步棋是挺绝的,我若是给陆家庄发警告。他就会让我眼睁睁地瞧着青谱落入险境,总而言之,取舍之下我只能够保一样。就看我是顾全大局,还是看着眼前人。”
说到这里,焚香顿了一会儿。突然翻身过来抱住了小袖。撒娇似地躺到了她的腿上。
“小袖,如果我选择保护这个眼前人。你会怪我么。会不会,说我任性?”
小袖一阵沉默,轻轻抚摸着焚香仰起的小脸,半是宠溺半是苦涩地说道。
“夫人为陆家付出了多少,别人不懂,小袖还不懂么?夫人想要任性一次,便任性一次吧。真这么做了,小袖心里也高兴。”
焚香一心埋在小袖的怀里,听了这样出乎意料的话她还真不知道应该做和表情,想对小袖笑,却在扯了半天的嘴角之后流下了泪来。
“……夫人?”
怀里轻微的颤抖让小袖意识到了焚香的软弱。
“不,我没事……我只是太累了,累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袖,我现在好想长亭。我好想他,好想好想。”
说着,焚香又哽咽出声。小袖束手无策,只得跟着她的抽泣声不住叹气。
“夫人……看开些,心里就好受多了。今天就好好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月夜,突然蒙上了一层眼泪的味道。却没有哪个怜香惜玉的人前来吻去这一丝惆怅。一样的月光,照着的却是孑然不同的几个渺小的人。他们或许毫无关系,又或者之间早有羁绊却不自知。
此时此刻,萧只骨一人正站在辽人贵族建在汴梁豪华的庭院里,抬首瞧着这个月光,却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主人,何必要给那个女人这么充足的时间,是还是不是,可以还是不可以,不都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萧只骨瞟了他一眼,却没急着会他的话。而是要了一小杯水酒喝。
“你懂什么?迫她成这样,已不是我所愿了。给她些时间缓缓,也希望她之后不会那么恨我。”
这些话用特有的契丹语言说出来,染上了些许神秘的味道。巴尔帖张了张口,又苦恼地挠了挠头。既然不懂,就索性什么都不说。
“……主人,咱们今晚上去李尚那儿么。”
萧只骨被这么一问,果然认真考虑了起来。
“嗯,今晚就不去了吧。他夫人不是有身孕了么。择日带上份礼物去见他们,顺便要回我们的东西。”
“是。”
巴尔帖听话地点了点头,留下萧只骨一个人继续沐浴在月光之下。
……
同一时间,穆长亭在马车里缓缓睁开眼睛,头却还是晕晕沉沉。他有些茫然地到处瞧了瞧,猛地坐起身来时,就见到申屠不弃那张可憎的脸正对他咧嘴笑。
“哟,你醒啦。”
申屠慵懒地抱着穆长亭的佩剑,倒并不是小瞧穆长亭的本事。而是他现在刚从昏迷之中醒来,佩剑又被婉婉那丫头给摘了,给了自己带着。他申屠不弃就算再不济,也还不至于放不倒现在的穆长亭吧。
“……你们这是做什么。”
穆长亭的头脑愈发清醒,就越记得自己昏迷之前的事。好像是他们三人一起将那位夫人送到尼姑庵去之后,婉婉就不由分说地对自己下了药。至于自己为什么在马车上,大概也是申屠不弃把自己搬上来的吧。
申屠不弃双手一摊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当时那个女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抓着你的手使劲叫你正行,婉婉一看到那个状况,就直接把你放倒了。你可不能怪她,她虽然做事鲁莽了些,总归是为你想的。”
正行?
穆长亭心里一阵惊疑,半晌都没说出话来。抬头打量了一眼申屠,显然他并没发现自己的心理变化,仍然摆着一幅不知情的表情看着穆长亭。
“那……”
穆长亭刚想再套些话,马车却忽然停住了。婉婉一掀开帘子,眉头都快扭成了一团。
“臭抢劫的,你和师兄乱唠叨什么呢!!”
被婉婉这么一吼,申屠立马缩了缩脖子不做声了。自从他见了沈冰回来之后,婉婉总是这么一幅态度对着他。这让申屠心里又忧又喜,喜的是婉婉对自己还是有感觉的,忧的是这种河东狮吼的状态到底是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见申屠不再说话,婉婉这才转头对穆长亭道。
“师兄你能够自己走么?咱们到了,你出来吧。”
穆长亭眉头一皱,不知道她是说的哪儿。至少肯定不是在南方的谪仙居吧。
“咱们到哪儿了?”
到底还是申屠不怕死,代穆长亭问了出来。婉婉冷冷地回道。
“窗户就在那儿,你不知道自己看么。”
尔后她便将帘子放下,果真不理这两个大老爷们了。申屠与穆长亭面面相觑,纷纷爬到窗边掀开帘子瞧。
“……汴京?”
两个人愣了半晌,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异口同声道。
“婉婉!”
正在惊讶的时候,长亭正好见到婉婉从马车前走过,给了这家客栈店小二一些银钱,似乎是让他料理自己的马匹。长亭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回,无法,他只好跳下了车拉住了自己的师妹。
“婉婉,你……你不是要把我带回去么?”
远看还不知道,凑近一瞧,婉婉竟然哭红了眼。这让长亭更讶异了。
“是啊,带你回去了,你心还能够回去么?”
长亭一愣,被小了自己好几岁师妹梗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婉婉见长亭沉默,忽然便将他拉到了一边。
“但是你在汴京城危险,平日里最好少出客栈。想要打探小桃姐姐的消息,咱们晚上行动。白天就让申屠去做。你呆在房间里就行。”
“……可是,为什么我在汴京……”
长亭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从马车上正慢慢悠悠下来的申屠。意思是比起他这个通缉犯来,自己好像应该更加安全才对。
“你傻啊。别人叫你正行你还不明白意思么!呆子!!”
婉婉一跺脚,一时情急就说出了师傅不让自己说出来的惊天秘密。穆长亭瞪大了眼睛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今天的意外对他来说太多,是该给他个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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