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舌剑之后,焚香并没有马上回房休息,而是辗转去了良婉的房间查看巧意的情况。刚进良婉的小院,就见着青谱正站在房外的走廊上,似乎是在瞧着天上那一轮圆月。焚香默默在不远处停下,看了青谱好一会儿,才轻轻走到他身边。
“在看什么呢?”
焚香先是瞧了一眼青谱,尔后也学着他的样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就像小时候那样。
“我在想,也快到十五了。”
月亮在告诉他们,时间悄无声息地流过,转眼又是一个轮回。直到现下两个人能够有时间清静下来谈话,焚香这才想到,青谱并没有绯袍加身,一席青衫,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医者衣着。
“怎么……没见你穿官袍呢?”
青谱闻言,低头对她笑了笑。
“我被副院大人派了个其他任务,便是遵照上头的意思,专门给邹老夫人和其他太宰大人家中年迈老者看病。今日也是赶得巧,正好在邹府之中。不然的话……那丫头也要无力回天了,算她命大。”
说着,青谱又回过头来朝紧闭的门扉望了一眼。
焚香听着,心中疑惑总算是解开了。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惊讶与疑惑。她不明白,青谱分明是炙手可热的从副院医效,为何转眼间却成了个随时待命的人,这命令看上去清闲讨喜,也没有其他的用意。实际上,钟青谱大概也算是被太医院的人给踢出了政治舞台吧。
焚香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难受。倒不是为了这虚名利禄,而是心疼青谱在太医院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苦。若不是有今日之事,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甚至于像现在这样的轻描淡写都不会有,焚香清楚得很,他之所以愿意答,是因为青谱太明白焚香的性子。他若不给她一个答案,焚香死活都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反倒是现在这样点到即止,足够让懂事的焚香不敢跨雷池半步。
青谱等了一阵,见焚香只是低着头却没吭声,便知道她是在胡思乱想。
“好了,别想了。我倒是乐的自在,如此一来,小袖承事若有什么事要去太医院官邸找我,我也多半就在了。”
青谱的这些话倒也说得诙谐,惹得焚香破涕为笑,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眼中似乎还有些泪光,不过整个小脸上荡漾着的笑意却更加光彩照人。
“就你是到了这般田地,还能够这么谈笑风生,也算是服了你了。”
青谱轻叹了一下,话锋一转,便从自己身上到了巧意的伤情上。
“那小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年纪轻轻,竟然对自己这般狠。”
“……不狠有什么办法,她的身份与她这性子,根本就不是一路啊。今日若不是她这绝望的一撞,就算正耀在,也不一定能够保得住她。现下也正因为这个伤,她能够留下来了。我看如果她能够挺过去的话,往后这邹府里也没人敢给她脸色瞧了吧。”
焚香的话说得温柔,字里行间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条人命啊,更何况是自己的命,值么?”
为了所谓的安生立命,拿命一博,真的值得么?这是青谱不明白的问题,可是往往是这样他不明白的事,焚香总会懂。
焚香轻轻偏着头,有些迷茫地瞧着淡色的月光,因为青谱的这句问话陷入到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是啊……到底值不值呢?可是,女人总不比男人,若是巧意真被赶出了这个邹府,还被人冠以诱惑主子的名声,你说她以后该怎么办呢?顶着这样的帽子从邹府出来,又有那个府邸还敢要她?女人啊……总是最可悲的,总得要拿命去赌,却只是为了换个安生立命。”
焚香的这一番言语,让身为男儿的青谱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呆呆地望着焚香的侧脸好一会儿,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对了,宣文表哥回信了么?”
青谱默默摇了摇头,让焚香一阵黯然。他心中不舍,沉吟了一阵之后,还是说了些安慰的话。
“你这去信才几日?浣纱离汴梁路途遥远,你便再等等看吧。稍安勿躁。”
两人正在说着话,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焚香定睛一看,竟然是跑得气喘吁吁的巧语。
“怎么这么没规矩。巧意正睡着呢,别打扰了其他人的休息。”
“夫人……夫人,您快去瞧瞧吧,三少爷一回府,就有几个下人跑到他那儿去哭诉了。现下三少爷正火着呢,谁都拦不住。看样子是要到老夫人那儿去啊!”
焚香心中一紧,一把抓住巧语问道。
“巧意的事,他知道么?”
巧语被这么一问完全慌了,支支吾吾了一阵,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焚香叹了一口气,从屋里叫了小袖出来跟自己走一趟,并让巧语呆在这儿,转头见青谱还站在那儿便说。
“若是那个小子在我拦住他之前跑到这里来了,你便拦住他,不让他闹。良婉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了,可不能再让这邹家的小子伤了她的心。”
“你就放心吧,这里有我。”
青谱点了点头,便站在良婉的房间门口目送着焚香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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