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焚香不是没有想过不了了之。可是当她站在那小桥流水的小院门前时,忽然间就坚定了下来。
自己是一定要去会会邹正言的,不管这会不会是一场愉快的会谈,至少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因为现下她确实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二少夫人,到了。”
重仪*香进了小院之后,就替代了小袖引路的位置。到了那间依旧亮着灯的门前,他才转过身来提醒了一句。
焚香点点头,表示听到了。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开门,走入了邹正言的世界。
“坐。”
此刻,邹正言并没有衣衫得体,中规中矩地坐在外房等她。而是只披着一件单衣,提着个酒瓶,靠在窗边望着天外冷月。房间内很暖,却也飘着一丝暧昧的气息,惹得先前在外面觉得有些冷的焚香竟然脸颊有些发热。尴尬无措之下,一丝愠怒上了焚香的心头。
她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外房的圆桌边,邹正言则继续赏月喝酒,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轻轻一声响,重仪关了房门。
屋子里显得更静了。焚香觉得,自己的感官在这安静的环境下更加的灵敏。她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酒味,看来,邹正言喝的是浣纱镇有名的水酒——水中仙。
忽然她一笑,状似无意。
“你手中拿着的,莫非是镇北花魁艳歌处才会有的水中仙?”
“水中仙……原来这酒是叫这个名字。”
邹正言一愣,似乎是第一次认真看着那酒壶一样。忽然随意一笑,便这么将艳歌对他的无微不至给忽略掉了。
焚香听到这出人意料的回答,竟然发现邹正言属于自己猜不到心思的那种人。好奇之下,她又问道。
“怎么?难道你连这是什么酒都不知道?”
邹正言不答,算是默认了。
“既然不知道是什么酒,怎么还会去喝?”
“……是啊,怎么还会去喝呢……呵呵,弟妹,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还真是问倒我了。”
邹正言说着,忽然从窗台那跳了下来。慢慢走到了焚香跟前,这时候焚香才看明白,原来邹正言内里只是穿了一件单衣,并没有系紧。随着他的动作,依稀是可以看到他古铜色的皮肤的。焚香眉头皱得很紧,侧头避开了邹正言的这种轻浮打扮。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一切都看在了邹正言眼里。
他微微一笑,心情似乎很是愉悦。就坐在了焚香的对面。
“虽然不知道这酒是什么名字,可是实在是好喝醉人。便情不自禁了。”
这样意有所指的话听在焚香耳里,分明是一种调侃与挑衅。按照她的性格,哪有不狠咬回去的道理。
“那倒是,*香小时开始,便早已听说了艳歌姑娘的芳名。大哥有此感叹,看来不是对酒而是对人吧?”
焚香睚眦必报的还击着,撇过头来正视着邹正言的眼睛。却发现原来与这个男人对视,需要用多大的勇气。
奇怪的是,邹正言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得寸进尺。他低头一笑,竟然对于焚香的反击沉默不语。过了半晌,他将手中的酒瓶放到了桌上。
“弟妹今日来,总不是来谈一个花魁的吧。”
邹正言的提醒让焚香又是气恼又是憋闷。
“……陆家人想与邹家做这一笔大生意,却不知道为何大哥不肯。”
邹正言听罢,忽然笑了。随手又是将一杯水中仙倒进了嘴里。这美酒的香气暖了他的身子,他的心却依然是冷的。可是不知道为何,每当看着焚香自强不息的模样时,这颗心仿佛又活了起来。自己莫非正如家姐所说,就是一匹狼,离群尚可,若没了争斗就会让自己的生命颓废消退,从此默默无闻么?
邹正言想着邹宜君以前的话,不自觉有些失神。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不由自主反问道。
“若我说,并不是我不肯。而是家姐不肯与你做这笔生意,你可相信?”
自然不信。
焚香虽然没说出来,她沉默的态度却让邹正言猜到了几分。邹正言真是有些不明白了,为何自己总是被放到这么一个被人误会的位置上,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不过,他早就已经无所谓了。
邹正言一笑置之。
“不论你信不信,这个生意若没有家姐的首肯。我是做不成的。青膏这种货物,总是被压在碧云镇的仓库。若想调动,就得通知家姐。”
头一回,正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焚香看着他,却不知道该不该选择相信。犹豫之下,只能沉默。
想了好久,这才回道。
“这次生意不比平日。既然是邹家的媳妇,焚香自然明白邹家的生意做得有多大,多圆满。若放在平常,当然不会在意与一个小布庄的生意往来。可是这一回,没了青膏陆家布庄就做不成芙蓉渠,朝廷真要深究起来,恐怕也会连累邹家吧?这事可大可小,还请大哥三思。”
邹正言低头听着,越来越觉得讽刺。听焚香的话,这分明是将他当成了罪魁祸首。邹宜君啊邹宜君,为什么每一次你都会把我放在坏人的位置上。
也罢,自己又不在乎这些,若是在乎,又何必现在才会为自己打抱不平呢?
邹正言想着,抬起头来又是倒了一杯水酒。用自己的杯,却不是给自己喝——他将之递给了焚香。
焚香一愣,为邹正言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搞蒙了。有些疑惑地瞧着他。
“喝了。”
简单的命令,完全解释了他的意图。焚香心中一紧,只是望着那杯酒发呆。
“喝了它。”
邹正言仿佛没有看到焚香心中的屈辱与不甘,一再催促。见焚香依旧没动,这才轻轻将那杯酒放在了桌上,并用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掷地有声。
“你也应该明白,现在这场谈判,不说你一点胜算都没有。而是你一点立场都没有。你是来求大哥的,弟妹忘记了?”
邹正言拂过身子,离着焚香很近。近到焚香即便低着头,也能够感受到他说话时喷洒的鼻息。
这也许是蛊惑,但更是威胁。看在焚香眼里,分明是她为鱼肉,别人为刀俎,为所欲为。
是愤怒也好,不甘也罢。焚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便拿过那杯子,将之一饮而尽,并倒扣在桌上。
“大哥赏焚香的这一杯,焚香喝完了。”
“好,好!”
邹正言似乎很高兴,将杯子正了过来,看来又是要倒一杯给焚香。忽然,焚香捂住了杯口。
“敢问大哥一句,青膏的生意可会在对饮之中慢慢谈?”
“这个……好像不是由你说得算?”
邹正言见状,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致意焚香后,一饮而尽。
“……那么,大哥可是说得算?”
焚香不死心,甚至有些豁出去了。还是不肯放开杯口。
“嗯。喝了这杯酒,我告诉你答案,如何?”
邹正言低头想了想。指了指焚香的杯子。
“好,一言为定。”
焚香忽然一笑,就那么一会功夫,便将那酒给喝了个透。
邹正言看着豪气万丈的焚香,嘴角不自觉地一再上扬。两人就这么对饮着,不管各自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此时此刻,至少邹正言是找到一个可以与他畅饮的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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