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当焚香一个人坐在书房内,安静而又无奈地品味着位高权重给她带来的高处不胜寒时,邹宜君与瑛姑已经连夜赶到了碧云镇的邹家庭院里。
可以说,为了能够在破晓前到达碧云镇,这个载着邹家掌权大娘子的车队一刻都没有停歇。现下马车夫们虽然被打发下去歇息了,宜君却并没有因为舟车劳顿也回房小睡一会。
瑛姑指挥完那些丫鬟收拾完卧房,见宜君坐在大厅里看着这些忙碌的仆人发呆,她的眼神总是会跟着那些来来去去的仆人的身影,一会到这边,一会便又出去了。瑛姑抿了抿唇,发现自己早就不记得上一次见到宜君这个模样是在什么时候了。毕竟时间隔得太久,记性再好也会忘了的。
“娘子,都准备好了。不如先小睡下。”
宜君点点头,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抬手挥了挥,让闲杂人等都退了个干净。望着这愈加空荡的大院,宜君叹了一口气。这才对瑛姑吩咐道。
“点灯吧。”
瑛姑虽然奇怪,却没答话。
灯,早已点了。
昏黄的灯光下,宜君的侧脸显得是那么柔和,不带任何令人生畏的表情。宜君低着头见瑛姑没有反应,心里已明白她的疑惑。抬头又道。
“将所有的蜡烛都换新的。”
“……是。”
瑛姑服了身子,便果真一个一个将烛火都换了又拨亮了。已不用再问,看来宜君今夜是不打算睡了。
堂内,忽然灯火通明。光亮刺眼,让宜君好一会儿才适应。
“……娘子?”
当她睁开眼时,瑛姑已贴心地站在了她身侧,不着痕迹地为她当掉了些光线。
“娘子,这也已经大半夜了。咱们刚从浣纱镇赶来,不睡怎么行呢?还是稍作歇息吧。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宜君默默摇头,只是用一手轻轻揉了揉眉间。
瑛姑见宜君沉默不语,心里更是疑惑了。但是她有一点很肯定,娘子是在等什么。
不管这是人,是物,还是消息。
半晌,摸不着头脑的瑛姑竟然一句话都接不上。好半天才想到问了一个心中小小疑惑,也算是聊天为宜君解闷。
“娘子,今日您匆匆回到碧云镇。可是正言少爷还在浣纱镇陆府呢……您……”
宜君听罢,抬起头望了瑛姑一眼,却并没有责怪她多嘴的意思。
“正言在那儿,我反而放心。只有我走了,他才会发挥所长。”
瑛姑皱眉。表示不解。
宜君笑了笑,提起自己的兄弟时,她的笑确实是温暖的。虽然这个人是总是与她做对的正言。
“他虽然看似是想要打弟妹的主意,留他在确实会招人非议。可是他那个性格,可是吃不得半点亏的。现下流言四起,都是对邹家和陆家不利,你觉得正言会坐以待毙一声不吭地受着么?可是……如若我在,他也许什么都不会做,宁愿看着这局面越来越糟也不会出手吧。所以,我选择离开。为了邹家好,也是为了焚香好。”
说着,宜君喝了一口茶。瑛姑以为她是在伤心正言敌对的态度,便在添了一杯热茶之后安慰了几句。
“正言少爷做事向来都是有分寸的。到了紧要关头,总会与娘子您同仇敌忾。”
谁知宜君扑哧一笑,一点都不伤心。反倒像是想起了不少开心事。
“可不是?他与正行不同就在这里……正行啊,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得面面俱到,这是他的天性,也难怪所有长辈那么喜欢他。谁叫他就天生长了一对会观察人的眼睛呢?正言……虽然不见得比正行差,坏就坏在了这怪异的脾气。”
说着,宜君摇了摇头,便不再说什么了。瑛姑恍然大悟,原来娘子离开浣纱镇,实质上便是变相将处理这些大事的权利让给了正言大少爷。神不知鬼不觉,让正言少爷得到他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东西——邹家的掌权——即便这权利只不过是暂时的,也足够让他开心一阵子了吧。
“娘子……”
瑛姑感叹,刚想说些什么。忽然门外却朦朦胧胧传来一阵喧闹声。瑛姑一皱眉,急行到大厅门口一看,远处回廊似乎有人正往这边走。小厮们想拦又不敢拦。之所以有那喧闹声,似乎正是因为这些仆人在好言劝说着这不速之客。
瑛姑面色一冷,回头却见宜君气定神闲地喝着茶,神色不见一丝异样。
“……娘子,这便是您要等的人。”
瑛姑有所了然,默不作声地退到了宜君身后。宜君也没答话,随着耳边喧闹声越来越近,她却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装,当她擦去唇边最后一滴茶水时,那人已然站在了门口。
忽然,仆人们都噤了口。退在一边战战兢兢地等着宜君的意思。谁知宜君浅浅一笑,竟然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一挥手让那些人都退下了。
忽然,她又侧头柔声对瑛姑道。
“行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娘子……”
瑛姑戒备地看着这个站在厅堂下用斗篷将自己捂了个严实的女人,还有她身边那个冷着脸的年轻跟班。
只见宜君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用大小合适的声音说道。
“去吧。这里毕竟是邹家的地盘,虽然王夫人在浣纱镇兴风作浪惯了,还不至于将这妖风带到邹家来。您说是吧?王夫人?”
话音刚落,台下的女人轻轻一笑,退掉了头上的斗篷,对上了宜君的注视。
“现下早已不是王夫人了。该称呼回娘家姓,陆婉啼,陆娘子才是。”
陆婉啼柔声说着,朱唇一起,便将夫家姓氏如此不屑一顾地从她的生活中扫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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