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纯良
原主沈小姐当年所遭受的冤屈,如今虽然已经洗清了。
然而沈家的败落是不争的事实,国公府的繁荣昌盛也是有目共睹的,她一个败落户出身的小姐,嫁给宁羡,委实属于高攀。
昨天苏璃月害她的事情,虽然不至于传的满城皆知,然而定国公和靖安侯两人一武一文,乃东堂朝廷上的两大顶梁柱,肯定都在彼此府中安插有眼线。
昨晚国公府发生的事情,靖安侯府那边肯定也得到了消息——一个隔房的小庶女,都敢对她喊打喊杀,可见她这个世子妃在国公府中的地位多么令人堪忧。
于是便有了眼下这份赠与她傍身的嫁妆。
沈乐兮看看手里的嫁妆,再看看对面一袭白衣的宗离,脑子里想着红衣似火的楚妖精,没来由的眼窝便是一热。
看,她的身边,真的不缺好人呢。
沈乐兮又抬眸看向身侧的宁羡。
宁羡在知道自己被沈小姐算计后,其实也没有对沈小姐如何,还愿意为其提供一个容身之所——后来沈乐兮有了解过,国公府里没有马厩,国公府的马厩设在府外,可见当初宁羡说让她住马厩的话……事实上人家也没当真说出要让她住马厩的话。
人家说的是:我虽休了你,但你日后依旧可以住在府里。
可见宁羡并无要将沈小姐逼入死境的心思。
是她偏执了。
沈乐兮吐口气,默默揣好了自己的嫁妆,然后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将宁羡往宗离跟前一推:“宗先生,有劳你帮他看看,我给他下毒了。”
宁羡:“……?”
宁羡:“……!”
另一边,定国公府。
江氏一边帮宁远之捏着肩膀,一边感慨道:“兮儿这孩子啊,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柔柔顺顺的,没想到做起事情来倒是又沉稳又决绝。咱们阿羡能娶到她,倒是歪打误撞碰巧捡到宝了呢。”
说完,江氏欣慰地笑了笑,然后余光从眼角流出,悄悄觑了眼宁远之。
宁远之道:“什么宝不宝的,那丫头哪就值得你这么夸她了,不过有点小聪明罢了。”
话虽如此说,可他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
显然内心也是认可江氏那话的。
宁羡是他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国公府的,宁羡的妻子将来就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既是当家主母,没有点手段怎么能行?
他的儿媳妇可不能再像柔儿这样了。柔儿哪里都好,就是心肠太软,为人也太单纯,没有当家主母的狠辣果敢,以至于母亲在本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还在费心费力的帮他打理后宅。
宁远之在这方面已经受过教训,自然不希望儿子再步他的后尘。
他其实对门第也并不怎么看重,如今蒙在沈小姐身上的污名被沈乐兮洗清了,那他对这个儿媳的成见自然也就跟着被洗去了。
江氏悄悄窥视着宁远之脸上的神情,一颗心直往下沉——早知道那个沈小姐是只披着羊皮的恶狼,当初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这般心机深沉的女子,留在府中就是个隐患!
江氏心中懊悔,面上却一派欣慰,跟着又夸了沈乐兮几句,方幽幽叹息了一声。
那一声叹息轻如呼吸,不仔细都听不出来,然而宁远之对妻子极为宠爱,平日里江氏就是蹙一蹙眉头,他都要紧张地问一句怎么了,然后立马反省自己可是有哪里惹了江氏不痛快。
如今听见江氏这声带着愁苦的叹息,宠妻如命的定国公忙问道:“柔儿为何要叹息?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关切之情。
江氏听出他话里的关切,心中难掩喜意,然而眉头却蹙的愈发紧,眼看宁远之都要急了,她这才道:“说起来,阿羡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要个孩子了。”
十七岁了,确实不小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像儿子这般年纪的时候,亲事都还没定下呢。
不急。
宁远之长松了一口气,不以为然道:“我当是什么事,这种小事也值得你发愁……”
话没说完就见娇妻一记眼光横扫来,宁远之瞬间警醒,忙改口道:“柔儿说的对,咱们是该有个孙子了。我回头就让臭小子赶紧给咱们生个大孙子出来。”
听的江氏噗呲一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听听你说的话,还赶紧呢,你当生孩子是挖地种菜那么简单的吗?想要了,抬手点个种子下去,便能收获?”
宁远之眨眨眼:“那不然呢?”
江氏:“便是挖地种菜,那也得先让突然肥沃起来才行,不然便再好的种子点下去,最后要么不发芽,要么拱出一个歪瓜裂枣来……难不成你想要个歪瓜裂枣的孙子?”
“……”
宁远之想象了下自己孙子歪瓜裂枣的样子,吓得忙摇头道:“那怎么可能!”
他宁远之的孙子,不说像他一样英俊勇武,起码也得让人眼前一亮吧?
歪瓜裂枣……那是眼前一瞎。
宁远之握着娇妻的手腕将人扯到跟前,郑重道:“柔儿可是有什么好主意了?说来听听。”
“算不上什么好主意,”江氏就势在他对面坐下,沉思道,“自打阿羡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后,身子骨便有些虚,虽然现在身子比之之前好了不少,但终究亏虚过。”
江氏拎起茶壶,继续道:“我听说兮儿那孩子有一手顶好的厨艺,尤其会做一些进补的药膳,我就想着,看看能不能让兮儿抽空多帮阿羡熬些药膳补补身子。”
说完,她将刚刚斟好的茶水送到宁远之手上,两只眼睛期待地看着对方。
宁远之道:“这还不简单,你回头跟那丫头说一声……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交待吧。”
他的柔儿性子绵软,心地纯良,儿媳虽然看着也是个乖巧绵软的,但爪子锋利着呢。
是只会挠人的小野猫。
宠妻如宁远之,还真担心娇妻会被小野猫悄悄挠上一爪子。
知子莫若父,宁远之能看得出来,儿子对儿媳是越来越宠爱了。
所以他亲自过去,不只是为了交待儿媳帮儿子调理身体,同时也是敲打儿媳莫要持宠而娇。
宁远之心中如是想。
江氏将头靠在他胸膛上,感动道:“远之哥哥……你对柔儿真好。”要是远之哥哥能立扶桑为世子就更好了。
不过没关系,等宁羡那个小畜生一死,远之哥哥就不得不立扶桑为世子了。
现在就让那个破落户出身的沈小姐好好给宁羡那个小畜生调理身体吧,身体进补的越好,小畜生就死的越快。
心地纯良的江氏将脸贴在宁远之的胸膛上,涂抹着殷红口脂的樱唇勾起一抹冷笑。
像条盘在阴暗处伺机蹦出咬人的花斑毒蛇。
宁远之当天就亲自去了趟沈乐兮的青竹院。
彼时沈乐兮和宁羡二人刚从春晖堂回来,正大眼对大眼,针锋相对。
沈乐兮:“我都说了啊,我昨天真的给你下毒了……”
宁羡:“那为何宗先生没在我身上诊出你昨天给我下毒的痕迹?”
“……第一,我上当受骗了,买了假的毒药;第二,你运气好,连老天爷都在帮你。”
“好,姑且信你这套说辞。那我再问你,你给我下毒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沈乐兮白了宁羡一眼,撅着嘴道,“这还用问么,因为我生气愤怒啊。你也不想想看,要不是因为你,我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兄长怎么可能会起了用我换荣华富贵的心思……”
“总之就是因为你的存在,所以我的人生才会被改写,我的苦难也是因你而起……”
“自打我嫁给你后,我就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过过……这就是我昨天给你下毒的原因。”
沈乐兮说的口干舌燥。
宁羡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须臾,冷笑:“是吗?你的毒……天涯断肠绝情散,闻所未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没有听闻的事情多着呢。”
沈乐兮拍拍他肩膀,苦口婆心地劝道,“少年,自信是好事,但过于自信……那就是狂妄自大了啊,你不能因为你没有听过天涯断肠绝情散这种毒,所以就否定世上有这种毒的存在啊。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毫无道理。”
“……”
沈乐兮吸了口气,疲惫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己跳出来说我给你下毒了呢?谁会智障地跳出来承认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普大喜功的好事。你看看我,我像是脑子有病一心求死的样子吗?”
“因为,”宁羡蓦地靠近弯腰下沉,手掌压在她椅子的把手上,视线径直望进那双黑亮的眸子里,一字一顿,慢慢的说道:“因为你早就看出我身中巨毒了。但是你不敢让我知道你知道了我身中巨毒。”
“不是,”沈乐兮往后仰,“你这话说的有点绕啊,我智商刚及格,我得理理……”
“不用理了。”宁羡捧住她不断后仰的脑勺,额头几乎与她的额头相抵,唇形优美的嘴唇勾出一抹惑人的弧度,道,“因为你知道给我下毒的人是谁。也是因为知道,所以你才不敢说,才要借着宗先生的嘴来提醒我。我说的对吗?”
“……”
对吗?
当然对的!
只是……
望着宁羡唇边那抹明显透着讥讽自嘲的笑意,沈乐兮忽然觉得宁羡其实早就知道给他下毒的人是谁了。
果不其然,不待沈乐兮回答,就见宁羡忽然靠近她耳边,声音缓慢而低沉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震惊代替了耳边的**,沈乐兮倏然瞪圆双眸,艰难道:“你……”
“咳!”
男子刻意的低咳声蓦地响起。
二人一惊,忙齐齐扭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待看见门口身形伟岸的男子,又是一惊,赶紧各自站好。
刚才她和宁羡那样一种姿态,落在旁人眼里恐怕就成了……咳!
沈乐兮的脸红到了耳根子上,缩着脖子都不敢抬头看门口的人。
但又实在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毫无意外,就见她那个名义上的公公的头顶上,此时赫然顶着一个品相格外清奇的大弹幕——
【宁远之: ………………!!!】
……这是得受到多大的惊吓啊!瞧把人给吓的!
沈乐兮羞愧地收回视线。脸更红了,只觉一世清名毁于一旦。
好在宁羡站出来化解尴尬了。
宁羡:“父亲怎么过来了?”
“哼,”宁远之回神,狠狠瞪了自家饥不可耐的儿子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宁羡轻咳一声,道,“父亲误会了,儿子是想说……”
“收起你想说的话。”宁远之挥手扔过一物,宁羡忙抬手接住,见是一把小巧的钥匙,一怔,狐疑道,“父亲,这不是密室的钥匙吗?”
定国公府有一个祖传下来的密室,里面装着的既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盖世武器,而是一密室的珍惜药材和各类灵丹妙药。
皆是历年皇帝所赐,以及宁家各位祖先积攒所得。
上百年积攒下来,塞了满满的一屋子。
一般情况下,都是上一任国公弥留之际,才会将密室的钥匙传给下一任接班人。
难道说……
想到那个可能,宁羡的脸瞬间就白了,忙疾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宁远之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