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奇怪了，夏格特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凝重了。更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望着那几个作为主力的灵史，那么她到底是在看着什么呢？婉眸雪向四周张望，然后确定了对方是在看着自己，这才小心翼翼地试问。
“你……是找我有事吗？”
夏格特没有说话，仍然死死地盯着她。婉眸雪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下一刻，绑着她双手的绳子忽然落下，她也随之转身就跑，原来她早就已经弄开这绳子了！仿佛有一种默契，灵时科的人都没拦着她，任由她离去。偏偏这时候，夏格特只是抬起了左手，婉眸雪的身体就不可思议地飞起，甚至是往后退去！直至……
“老妖怪！你想干什么，我不喜欢女人的！你再不放手我就叫人了！”
夏格特紧紧地抓着她的脖颈，毫不在意她的挣扎，仍然是死死盯着她的面孔。
“这张面孔……”
“这张熟悉得令人恶心的面孔……”
字词仿佛是从牙齿里一点点挤出来的，充斥着赤裸裸的恨意。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她，也不知道你跟她是否有什么关系，但既然你跟她长得这么像，那你就得死！”
噗！
刺出的右手贯穿了少女的胸口，血液飞溅，甚至是染红了衣衫，站在门口前的人们都能看到少女背部上面传出的修长手掌了。谁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发生，虽然夏格特做的很多事情都异常疯狂，违背了伦理道德，但是做事还是很清醒理智的，然而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对一个无关的少女下这样的毒手？
“啊……咳……咳……啊……咳哈哈……咳噗……”
吐出了大口大口的暗红色鲜血，粉嫩的嘴唇和下巴也被沾上红色了，婉眸雪只感到一阵阵钻心的痛苦从胸口处传来，痛得甚至都让她使不出什么力气了。但夏格特还不肯放过她，甚至是想继续动作那只穿入的手掌。
“簌——！”
黑影一闪，大多数人都没看清楚，只感到一阵厉风从自己旁边掠过，再然后就是“嘶”的一声，刚刚还处于优势的夏格特的右臂被生生砍断了。神秘的黑色影子裹着少女的娇躯连忙后退，那只断臂随之被抽出，却在飞到半空中的时候又被无数掠过的细小黑影切成碎片，啪啦啪啦地落在地面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很多人都没看清，甚至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怪事，原本变成了碎片的断臂忽然重新组合起来，而且还飞回夏格特右臂的断口处，自动驳接了起来，甚至连一点伤痕都看不出！不会吧……不死之身？这还怎么打？
“是你？”
相对于这些，夏格特却是更加关注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但是那个不速之客没有顾她，更没有看她一眼，而是低头默默地看着已是奄奄一息的少女。
“明明在故事里骑士总会在关键时刻救下公主的，果然都是骗人的么……”
婉眸雪微微仰起脑袋，面孔苍白，看着救下了自己的少年的面孔，冷不丁地说出了这句话。安理沉默无声，他检查了下少女身上的伤口，却是发现刚好是被刺穿心脏的！但她现在还活着，显然是有什么奇怪的神秘之力在吊着她的性命，说不定就是她右胳膊上的那三只怪眼睛的所作所为，也就是说……还有救？
“没用的……”
婉眸雪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摇了摇头，把他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给压碎了。
“呐，阿理……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吧。”
安理点了点头。
下一刻，少女却是伸出手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衫，咬着苍白的下唇，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其实我有些担心……如果啊，你恢复记忆了，那在更早之前，你应该也有比跟我更加亲切的女孩吧。”
“我妈算吗？”
“噗嗤！”
少女仿佛是被他的冷笑话逗乐了，老实说，恐怕这还是安理第二次见到她的笑容。是的，第二次，高中三年他从未见过。安理也闲下来似的，竟然不顾其他人在场，不顾其他人怪异的目光，慢慢讲述自己以往的故事。
“我在十岁的时候，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她叫许攸予，是个很厉害的人呢，就算是现在我心里还是很佩服的。女生啊，总会喜欢那种能力优异才貌特出的男神的，男生嘛自然也不例外。说起来那个时候我甚至愿意为她去死，虽然后来还真的是为她去死了。”
到这里的时候，安理似乎是有点想笑，却是笑不出来，只是扯了扯面部的肌肉，弄出了一个十分诡异的连表情都不算的表情。
“原本啊，我跟她还有个什么约定来着，嗯，类似长大了结婚的那种。不过好景不长，我算是死了一遍吧，但又活过来了，重新活过来的那一刻，我失去了感情。其实我觉得这样说不太对，与其说是失去感情……不如说是个没有感情的天才人格吧。再后来，我就被一个奇怪的女孩缠上了，嘛，算是合作者吧，关系也没那么深。之后，我就是遇上了婉绯莎，你的姐姐，她也是周身谜团，直到她死后我也不曾了解过太多。她在临死前拜托了我一件事，那就是来御神舞学院保护你，做你的专职保镖。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真是不甘心呢，在认识我之前就已经跟这么多女孩相遇了……呐，那个叫做许攸予的……怎么样？”
少年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然后继续说了：“很漂亮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而且天赋异禀，现在还挂着个天才少女的头衔，简直是只活在故事里的女神角色。”
“跟我相比呢？”
“比你漂亮，也比你厉害。”
或许这真的是实话，但他却是偏在这种时候坦白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我的那个姐姐呢？我呢，从来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物的，说不定是我父母故意隐瞒了。”
“你姐姐也是个美人，成熟稳重，娴淑温婉，嗯，算是个女强人吧。总体来说，应该也是比你好吧。”
“那你喜欢过我吗？”
少女已经不在看着他的面孔，而是把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轻柔的低语如同睡梦中的梦呓，细细的，甜甜的。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很快又有一帮人进来大殿了，是灵时科的人，叶弘他们也在里面。
“安理！婉眸雪！”
虽然只看到安理的背影和婉眸雪的大半个身体，但他们一眼就认出了，甚至他们都已经看到地面上的鲜血和婉眸雪身上的伤口！叶弘想要冲上去，却是被陈大营拦了下来，后者摇了摇头：“先等下吧，静观其变。对了，那两个人是你们的熟人吧，刚才我问了下其他人，那个女孩……是被夏格特伤的，不过又被那个男生救下了。”
安理和婉眸雪岂会不知道叶弘他们已经来了呢，只是没有理会罢了，是的，现在这种时候是谁都不能打扰的时刻，毕竟是最后了……甚至是夏格特本人居然也奇怪地沉默了，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可不像是她的风格呢。
“你说多了一个字，删去个‘过’字就差不多了……”
难得的，安理已是伸出双手抱住了她。说不定，这还是第一次跟少女如此亲密吧，而且还是第一次他会如此主动。
“我呢，一直认为十岁之前，失去记忆之后的那两段时间里的我才是真正的我，那八年里的我一直认为感情是种累赘，的确是累赘呢，可真正的我并不讨厌这种累赘。我这人的恋爱观有些怪，或许她们的确比你漂亮，比你厉害，可是她们不如你怪。你是个怪女孩，毒舌，傲娇，时不时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执拗，而且身上还有各种谜团。可我并不讨厌，甚至是喜欢，因为我这人一向都喜欢怪怪的女孩子的。”
“可她们跟你认识得更早。”
“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以及未来，现在你才是我喜欢的人。”
少女用额头轻轻地撞了一下他的胸膛：“说白了不就是喜新厌旧么？你个花心骗子……喜欢什么的，其实也是在骗我的吧。看在我都快死的份上，所以故意哄我吗？”
“也许吧。不过你讨厌吗？”
“……不讨厌。”
少女再次微微扬起小脑袋，看着他的面孔，又一次笑了出来，是一个轻笑，这应该算是他第三次见到的笑容了吧。
“很可爱呢，为什么不多笑呢？”
“如果是有目的的笑容，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嗯，果然还真是单纯呢，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单纯。”
“你说得对，所以其实我并不是什么怪女孩。或许我是有些粗神经，有些不像女生的地方，但实际上我很普通。虽然总是说着别人是什么恋爱笨蛋，但实际自己也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所以我实际是个很普通很肤浅的人。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怪女孩，也没有你可以喜欢的特点了。”
大殿里很静，没什么声音，也不对，只能说只有少年和少女的声音。虽说如此，但其他人实际都听不清楚，只闻到轻微的窃窃私语。
“你看啊，一般自认为自己不一般的女生都有中二病的。别人认为你是个怪女孩，你自己认为自己很普通，其实这就已经说明你把自己的怪异自认为是理所当然了。这么一想，实际你不就是个怪女孩吗？”
“没人喜欢的怪女孩吗？”
“嗯，只有人渣才会喜欢的怪女孩。”
“嗯，人渣你好。”
少女抬起左手，轻放在他的右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脸上展露出的笑容是他第四次所见到的。
人渣和怪女孩……么？
“其实呢，我一直在想啊……即使我们失忆了记忆，却依然相处得那么好，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在联系着我们，我们之间的羁绊到底是什么呢？”
“嗯，是呢。”
少年也把左手轻放在她的右胳膊上，那里，有三只怪眼睛的图案纹路。少女抚摸着的他的左脸颊，那里是去年平安夜突然出现在的黑色印痕蔓延到的尽头。
“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怪物呢，所以很怕被别人知道这几个眼睛，所以就一直穿长袖掩饰住。可是现在我不怎么讨厌了。”
“我也是。”
他们都并不知道那未知的羁绊到底是什么，可是并不讨厌。被人称作怪物也好，都没关系，只要还存在着羁绊。
安理感到，她的身体越来越冷了，可爱的面孔也逐渐变得苍白。两人仿佛已经谈完了话，都不再说什么了，少女低下头，把脑袋再次靠在他的胸膛上，可是却反而伸出双手，紧抱住他了。
“怪女孩，能跟我交往吗？”
他只是把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脑袋上，缓缓闭眼，轻声低吟。
“就是……做你女朋友的意思吗？”
“嗯。”
“人渣，我答应了。我不会把你交给其他人的，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冷……从胸口上涌出的鲜血也已经浸红了少年的衣衫，但他并不在乎。原本紧紧攥着的双手却是缓缓放松了，缓缓放松了……直至，完全放开。
安理把怀中的少女轻推开，静静地看着那张平静苍白的脸庞，已经闭上双眸、没了气息的脸庞。忽然间，感到了自己脸上出现了一阵湿润。他抬起手用手背拭了拭，却是看到了手背上的晶莹液体。
“我这是……哭了吗？”
“多久没哭过……了？”
“九年了吧。”
整个大殿里针落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一点。在那里，有一个少年抱着身体苍白冰冷的少女，仰着头，平静的脸庞上却是滑过了晶莹的泪水。一时间，居然没人过去打扰……
这就是现实，而非故事。
现实……就会有人死，哪怕是自己心爱之人。
PS: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