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起床,手机就像催命鬼一样叫了起来。
“华仔,快起来!”微信里面,传来添明焦急的字。
“你怎么了?”我不明所以的问。添明一改平时的长弧回应,迅速的给我发了几个字:“我家附近的一家中医院,军人在抓那些住院的感染者。”接着他传来了一些图片,很多穿着白色病号服的人,被一群军人推上停靠在医院外面的两辆大巴,军人们都带着防毒面具,动作更显可怖。
“他们在干什么?”我问道。
“我爸爸下去问了,他们说是要把所有的感染者转移到城北海上的一个隔离区,这里被设定成安全区。避免交叉感染。”
我拿起望远镜跑到阳台,探出头,旧城区也有一家医院,所有旧城区的流感患者,大多都会去那里,此刻我就在寻找着那家医院。终于,我在密密麻麻的建筑中发现了它那不高大的身影和它房顶上的红十字标志。
望远镜中的医院很安静,门口并没有军人的大巴,这让我松了口气,但是当我洗完脸刷完牙出来再看时,也有一辆临时找来的大巴停在那里,也真的有病人陆陆续续的从医院里面走出来,上了大巴。士兵们手拿步枪在旁边监督,隔着几百米,我也能感受到他们脸上传来的冷漠。最后,几个军人像得到了命令一样,冲进医院,我在望远镜里面发现有几个窗口有光影在晃动,似乎里面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搜查,几个士兵一左一右的抓住两名患者,粗暴的退出了医院,胸前挂着听诊器的老院长似乎想要上前阻拦,一个军官对他说了些什么,他脸色铁青着不动了。像一尊雕塑一样,无奈的看着大巴开走。
我放下酸痛的举着沉重望远镜的双手,内心很惊讶,这些军人,为什么要把感染者集中在一起呢?真的是为了方便管理吗?
随后,新闻也没有怎么详细报道。只是说建立隔离区会有助于抑制感染扩散,有的新闻播放到一半,还会忽然出现信号故障的画面,随后几十秒又恢复正常。网上也有人发帖,开始说这是政府的阴谋,政府想要把感染者集中在一起,然后用他们做实验。
我们这些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奈的看着。
海滨城城北高速。
收银员小李发现,今天大巴出现的频率有点高,几个同事中午一起在饭堂吃饭的时候,就开始讨论。
“我看今天去旅游的人很多呢,大巴这么多,一辆接一辆的。”小李说道。
“你呀,把你那破手机换换吧。平时叫你不看新闻。”另一个同事接过话头说道,“你还不知道那里面装的都是流感感染者?政府要把他们都送到城北海上的隔离区去,过了这里,还要在天星码头装船呢。”
“要我说,这样对我们多好,这样的话感染者就和健康的人类分开了,我们也就不怕被感染了。”另一个同事也说。
“是啊,是啊。”大家纷纷附和。
小李沉默的低下了头,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开始吃自己盘子里的东西。
天星码头。
路途遥远,车上的患者大多都在之前和军人们的争吵中平静下来,睡着了,毕竟他们来拉人的时候,还是早上五点多。大多数人都没有睡醒。军人们大多都冷着脸,一言不发,患者们也没什么力气和他们吵架。
在过码头入口的减速带的时候,车体震动了一下,车上大多数人都醒了,开始迷迷糊糊的讨论自己到了哪里。身旁,是巨大的集装箱堆,还有随处可见的龙门吊,还有用来运送小型货物的随意乱停的叉车。水泥地面整齐的画着用来指示的标记。
“这不是天星码头吗?”一名患者说道。
“哦。”大家都醒悟了过来,他们都听说过这个地方,这里是海滨城和外海的出海码头。和连接大陆的梅门大桥不同,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狭窄的南方海峡,而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
车辆行驶在集装箱之间,大海的画面断断续续,有的人还是看到了海上,有一座微不可见的小岛,在这个距离上来看,它只有拇指一样大。
整个码头死气沉沉,看不到一点人烟,天空又是那么阴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码头的船坞里,停放着一艘巨大的货轮。患者即将坐到那艘货轮里面去,然后被运往那个小岛。
“拿好你们被允许携带的的行李,准备下车!”车前的军人忽然站起来,手持扩音器说道,戴着防毒面具的他,声音被扩音器处理后,显得那么奇怪。
等到这群人来到地面上的时候,大巴开走了,显然很忙。政府紧急动用了上百辆大巴,还是在数量巨大的患者队伍前显得杯水车薪。再说了,他们还要运送更多的士兵,来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周围都是荷枪实弹的军人,枪口下垂朝着地面,把他们包围在中间,又一辆大巴开来,下车后的患者们不自觉的都聚在一起,躲避着军人们的目光,像一群怕冷的鸡。
“全部坐下。”等到最后一辆大巴开走后,一名排长从旁边的临时岗亭走了出来,大声的喊道。这时聚集的患者已经很多了。不少人抱怨着坐到了肮脏的地面上。令人惊讶的是,地上早就画好了红色的点,所以他们都坐的很整齐。
排长摸摸口袋,掏出了一个计数器,慢慢的走过席地而坐的人群,口中小声的报着数,手中按着计数器,咔擦声不断。排长做得很仔细,看见了计数器上面的数字,他又算了一遍,这才点点头,走进岗亭开始拨打电话,向上级汇报。
“报告,三号位置应到患者530人,实到530人,请求登船。”排长说道。
“准许!”电话里面,传来了上级领导的回应。
在排长的示意之下,患者们起身,向着岸边的登船口走去。那些士兵像驱赶犯人一样的跟随着他们。他们面前的就是那艘巨大的货轮,货轮是共和国政府紧急向南海石化企业征用的,原本是一艘运送重化工业制品的远洋船舶。高耸的船头离地面的高度达到了足足二十米,长度也达到了三百多米。宛如一座水上城市。
登船口岸旁,水深陡然达到了三十多米,幽绿的波涛有节奏的拍打着岸边,把那些附着在水泥块上面的海洋生物打湿了,然后,它们又在水面上被风吹干。
一块生锈的铁板被搭在岸边和船上面的一个远低于甲板的二级平台上,便于患者们通过,铁板虽然很宽,但是两边并没有加装护栏。一不留神,可能就有坠海的危险。
患者们压制住自己咳嗽的冲动,努力的擦干因为流感而变得通红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走上船。
平台上有两个士兵,他们负责的把人数仔细的点了一遍,确定万无一失后,才顺着铁板撤下平台——他们并没有被命令随船。事实上,没有人愿意和这群患者在一起呆太久时间,即使自己戴着防毒面具。
就这样,工作一直持续到中午,岸边仍然可见有陆陆续续的大巴开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上船的人太多,巨大的货轮好像都被压低了几分,由于没有吃午饭,只在车上吃了士兵们配发的由两个馒头和一小瓶矿泉水组成的劣质早餐,不少人开始抱怨,在一名负责分发食物的军官带着一个班的士兵抱着几个装满军用罐头的大箱子来后,人们的怒气才开始平息下来。
甲板上太热,不少人在看够了海上的风景之后都选择进入到了船舱里面。船舱里面很快坐满了人,阴暗的角落中,不断传来咳嗽声,还有一股隐隐的汗臭味。
就这样一直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在不少人已经睡着的情况下,船终于开动了,开船的迹象是一个一直在凝视着港口上高高的灯塔的患者发现的,他很快就把这个令人兴奋的消息传递了出去,一分钟后,响彻全船的巨大的汽笛声也应证了他的话。
巨轮缓缓在海上行驶,在身后留下一条宛如缎带般洁白的轨迹,那是被船尾分开的海浪。
那座先前在海面上若隐若现的小岛,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不少患者都开始相互之间讨论关于这座岛,那是一座无名无主的小岛,面积大约十多平方公里,据说离它最近的有人的岛屿也在五十多公里开外,没有交通工具,任何人想要过来都基本不太可能。
但是,等到有人看清楚小岛上面的人工设施时,人群像是炸了锅一般的爆发出了排山倒海的反对声。
“岛上怎么有高墙?我们又不是犯人,为什么要去监狱一样的地方?”
“这跟你们说过的有疗养院,风景秀美的隔离区不一样啊。”
“这完全就是监狱!”一个患者高喊道,很快,在他的鼓动下,人们要求下船返航的声音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先前的排长一脚踢开了门,态度极度粗暴的大吼。他身后,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手拿九五式突击步枪的士兵。
人们一下就被他的威势震住了,排长继续吼:“翻了天了你们!现在是军事管制时期,知不知道?任何人不服从军队命令的,军队都有权利枪毙他!知不知道什么叫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要害死你们的家人,你们的朋友,害死那些所有没受感染的人,这样做是为谁好,你们自己想想吧!”
“那你们为什么要修成监狱的样子?态度还这么恶劣?你们是共和国的军队,军队就是要为人民服务,有什么权力强迫百姓服从你们没有任何道理的命令?”一个有些年纪的男人反驳道,这句话一出口,顿时引来一片支持声。
“哼!”排长冷笑,挥了挥手,两个士兵戴上防毒面具,粗暴的拨开人群,把那个男人抓了出来。
“从现在开始,你们只需要听从命令,不要和我讲人权,否则,他,就是你们的榜样!”排长打了个响指,一名士兵抄起步枪,对着男人的腹部狠狠打了一*。
男人强忍着没有叫出声,倒在地上喘着气。接着,他的背部又挨了一*,人群愤怒了,上前和士兵们推搡着,排长拔出自己的手枪,也不管会不会产生跳弹,对着舱顶开了两枪,子弹打在钢板上耀眼的火光和巨大的枪响震住了人群。
“下次不再警告。”排长冷冷的说道。这次再也没有人敢出声。他满意的看了看,接着带着自己的两个人走出了船舱,在他们离去后,人群中才传来小声的骂。
货轮缓缓靠近无名小岛,岛上布满临时修建的碉堡,火炮阵地和纵横的地道,还有一个负责关押感染者的巨大四面都是高墙的监狱,两艘海军的巡洋舰在离小岛不远的地方巡逻,它们负责监视小岛上面的情况。同时,也负责在岛上面的局面失控的时候,用*摧毁它。
巨轮在岸边的一个用临时爆破紧急做成的简陋港口停下了,人们踏上了这个荒草丛生的小岛,走过乱石滩,沿着一条旁边停着军车的公路走到了有高墙的监狱的入口,这座监狱,就像普通的看守所一样,他们知道,在高墙背后,还有数不尽的阴暗在等着他们,这些阴暗,在几天后就会变成一场噩梦。
岛上由于经常遭受强大的热带风暴袭击,降水又少,所以基本上没有树木,到处生长着那种带刺的藤蔓。让人一看就心生厌恶。
第一个晚上,就有人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对头,冲凉的时候,有人用手摸了摸脸,接着发现自己的脸上长出了很多细小的脓疮,还以为是晚饭中有过敏成分所导致的,所以他并没有太在意,谁知道,在夜晚他被剧痛惊醒,这才发现整张脸基本都要烂掉了,军医并没有过来帮他检查病情,他哀嚎了一晚上,最后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之下,被单独隔离起来,在第二天,很快人们就发现有士兵抬着一具盖着白布的担架走了出去。
就这样,类似的事件越来越多,人们也越来越害怕。
一天晚上,一个叫阿南的小混混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脸也不对了,皮肤下面,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一团恶心的虫子。
阿南立刻戴上了自己的鸭舌帽,这是他在医院被军人送上车之前,唯一抓到的一件东西,他的手机,钱包,全部被落在了医院,作为一名在社会上的混子,阿南平时打架逞勇斗狠,但是在军人面前他实在硬不起来。乖乖的上了车。
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我的脸,我也不向上面报告,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阿南这样想着。他就这样在恐惧中睡着了,第二天,他痛苦的发现自己和那些前面的人一样了,脸上果然开始发生大面积的溃烂,不敢去领早餐的他在一个没人的中午跑到厕所喝水,很快就在一滩积水中看见了一个怪物。
那就是他自己,只不过,不知道他自己还能不能认出自己的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