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浮现出什么画面吗？

当然有。

江南，雨季，旧园；

悬崖，瀑布，女子；

怒江，烟淼，回忆。

这些意象在脑海里沉浮交织，隐约要组成什么故事。

随着陈临思维沉入其间，

纷乱的意象被思维的电光劈碎，重组。

长篇累牍最终变成短短的八个字：

“梦回前世，霸王别姬。”

张导听完一愣，他那因导演生涯而丰沛饱满起来的想象力登时因为这八个字的投入波澜起伏——他想到了西楚霸王和虞姬之间的故事，想到了细雨蒙蒙，想到乌江滔滔……

想到人纵有万般能耐，

终究敌不过天命。

但即便到了最后，

也仍有一匹战马，一个女人，对他不离不弃……

而这一切，

在梦回两字面前，瞬间时空转换，前世今生，题序等你……时间与空间，过去与未来，熟悉与陌生等等对立关系在此刻却又交融到一起。

连带着跟这首歌的词也呼应上了。

唉……

张导不由得闭上眼睛，满心都是感慨。

单论意向这一块，陈临在他这是过关了。

甚至于，

他有点自愧不如。

但导演是个理论和实践并重的系统性工程学科。

导演在指导一部作品的时候，不仅需要脑海里有画面，对摄影，色彩，后期，构图乃至气候地理都要有一定了解。

虽然说你如果有钱，

可以请相关方面的指导老师。

但那样一来，

你很难掌控片场，从而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作品也会呈现内在割裂。

所以张导感慨完就对陈临说道：“之前你就说你对导演感兴趣，要不我推荐你去北电旁听学习一段时间？”

陈临乐了：“要不我先把周董的MV拍出来给您老看看，然后再说进修的事？”

张导挑眉：“你对自己挺自信啊。”

很多人都觉得拍电影嘛，稍微学点就行了。

但真等自己上手就会发现——

自己拍出来的东西往往和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两码事。

在张导看来，

陈临现在就是过分自信。

但他也不打算劝阻，年轻人嘛，等他碰一鼻子灰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所以张导笑道：“那我等你的作品了。”

众人欣赏完周董的新歌就赶回剧场了。

等回到剧场，

好多天没露面的罗仪远远的就朝陈临挥手。

陈临说了一声就朝罗仪那边走去。

后方众人看着他俩那鬼鬼祟祟模样就像在进行什么违法交易似的。

难道……

是要聚众抽烟？

搞这么神秘是不是太夸张了！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而罗仪已经快步迎向陈临。

他从腋下拿出二十多张打满字的A4纸递给陈临：“陈总，上回你给我那点子，我成文了。”

喔？

陈临接过迅速浏览起来。

他看到很多熟悉的名词——塘沽战线，电子讯息战，艾布拉姆斯坦克。

也看到了很多和记忆力不同的名字。

电子战少校不是林云，而是变成了顾允。

十号首长变成了九号首长，庄宇变成了陈天。

但大体的故事脉络没变！

在这篇故事里，

顾允仍旧为了保护大功率信号阻塞装置带着一整队的海狮突击队牺牲了：她说，她尽责任。

在气体炸弹爆炸的瞬间，

刹那绽放的死神格外美丽。

他看到我方旅长对参谋长说：如果我比你先阵亡，请你也把我砌进这道墙里。

熟悉的故事……

熟悉的感觉！

陈临摸了摸口袋，想抽根烟。

但他身上没烟。

就在这时，

罗仪从口袋里摸出包皱巴巴的烟：“来。”

陈临笑了：“谢谢，很好的故事。”

罗仪双眼迷茫：“其实这是个很绝望的故事。”

故事里他们还能通过用“外太空空间站撞击太阳表面某个精确点”的方式制造通讯黑域。

但在现实世界……

他们连这样开挂的手段都没有。

这个世界的美方是当今世界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各方面都是。

当美方在中东地区掀起声势浩大的战争后，其所展现的现代化战争技术让全世界其他国家的军事爱好者们感到绝望。

美利坚的战士们只需要在很远的航母上操作电脑指引巡航导弹，

只需要动动手指按下按钮，或者动一下鼠标再耐心的等待一会儿那些被标记为“敌人”的目标就消失了。

这个过程，

甚至不比喝一杯咖啡更难。

人的力量，

在成体系的现代化军事力量面前，近乎于无。

罗仪是个科幻迷，也是个军事迷，甚至有着相当程度的战略思维。

也正因这些，

他才比一般人更绝望。

因为他比一般人看得更为透彻。

这是来自知识的诅咒。

陈临拍拍罗仪肩膀：“放心，海湾战争后，美方就陷进那片烂地方了。也过早的向世界展示出了獠牙，这给了我们当头棒喝，却也给了我们发展的机会。”

在另一个世界的华夏，

在一零年前后成功完成反卫星导弹的研究和装配。

随后北斗成功组网，

航母和战列舰组团下饺子。

电磁炮武器成功发布，可控核聚变技术可持续运转100秒……

随着一项又一项科研成果公布出来。

这个古老的国度将再振雄威。

只不过……

这个世界的华夏还不曾放出这些消息。

国人就像处于被封锁的黑暗世界，只能时刻担心着哪天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会突然对他们动手。

但陈临不怕。

因为他见过这个国家胜利后的样子。

他是人群里最坚定也最无畏的那一个。

罗仪不知道陈临哪儿来的自信，但他强迫自己不去思索那些。

他知道自己一介平民思考这些用处不大。

他抽出根烟在指尖捻了捻又放回去：“还是先过好自己日子吧，国家大事离我太远了。”

陈临笑了笑。

其实国家大事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比如油价又涨了……

但这个国家的许多大事，

跟你格外有关系。

你将会写出一本震惊中外的科幻小说，其内对人性刻画的深度，对宇宙远景的展望，对国民信心的提升都将是巨大的。

你的名字，

将为千万人所知晓。

陈临把稿子递给罗仪：“拿去投稿试试，说不定会火呢。”

罗仪笑了笑，压根没当回事。

这个小短篇虽然立意精巧，他也采用了远与近，美与丑，生与死的强烈对比来增加戏剧性。

在人物刻画上相对以往的作品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但要说火……

罗仪权当陈临在安慰自己。

他接过稿子：“这篇稿子我把你名字也署上去，你看行吗？它太短了，只能投给科幻世界杂志，我跟编辑熟，但等刊印发布怎么说也要等大半个月了。”

陈临：“那就等呗。不过把我名字也署上去……合适吗？”

罗仪登时大窘：“啊！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该蹭你热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