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顾知晏熄了灯,却再也睡不下了。
她捂着被子重新躺回榻上,凝神思考了许久。
对于成玉瑾,对于秦酒,对于萧亦衡,却始终不得法。
想的深了,她不禁自嘲一笑。
顾知晏啊顾知晏,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怎么越活越糊涂了呢?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的清晨。
许是连日的忙碌终于累垮了身体,导致她睡了两天依然没什么力气。
顾知晏起身坐到铜镜前,第一次认真看了看自己的模样。
这双桃花眼虽然也算风流,但总归多了些戾气,不似其他女子一般眼含秋波,微微拧眉时还显得十分凶狠。
对,凶狠!
不然,千机处那么多要犯怎么见到她就跟见了阎王爷似的?
萧亦衡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自己?
思及此处,顾知晏明显一惊。
她在想什么?
这么多年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容颜产生怀疑,竟然是因为萧亦衡!!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她连忙摇头止住思绪,正要传唤丫鬟送早膳,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诸多吵嚷之声。
那声音纷乱,仿佛闹得十分厉害,还说要踏破安定侯府的大门?
她微微蹙眉,顺手披上了千机处的官服,揣好火枪,便起身出了门。
她倒要看看,谁敢在顾家闹事!
外面守夜的小丫鬟见她起身,立刻上前拦着:
“侯爷,您醒了?用早膳吗?”
“不用,外面是什么情况?”顾知晏问。
“似乎是商会的人来闹事,说咱们云飞公子双腿残疾,经营不善,理应将商会会长的位子交出来。”
丫鬟小心翼翼的回着,看着顾知晏的面色越发不好,便又劝道:
“侯爷,云飞公子已经闭门谢客好多天了,而且,咱们门口的那块牌匾,是先帝钦赐的,没有人赶闯进来。
您睡了两天,不如先吃点东西吧。”
“嗯,你先让厨房煮些粥,我去看看云飞。
另外,把那些人放进来,就说顾云飞在花厅恭候各位大驾。”顾知晏说罢,便径自离开。
那小丫鬟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几日商会元老们闹得太凶,导致府里的人白天都不敢出门。
这下好了,侯爷回来了,便不用再受这些窝囊气了。
小丫鬟着急忙慌的跑过去告诉管家,又去通知了厨房准备给顾知晏的吃食。
一时间,整个顾家都忙碌了起来——
果然,侯爷还是得住在侯府,不然那些不长眼的,都不知道安定侯府的当家人是谁了!
… …
顾知晏先是来了顾云飞的房间,看见他披了条毯子斜靠在轮椅上,面色苍白,倒真像个重病的残疾。
但是,却依然在一遍遍算着账本,一遍遍理着自己翻盘的证据,通红的眼睛臃肿无神,看起来已经有许久未眠。
能把一个一掷千金的商人逼到这地步,可见这些日子,他过的有多不容易。
顾知晏轻轻关上门,走到他身边叫了一声:
“云飞?”
“啊?”顾云飞这才猛然抬头,看到身边的红衣女子时,通红的眼睛才算有了一丝神韵:
“姑姑?你怎么回来了?”
“两天前回来的。”顾知晏顺手将他手上的算盘拿了开去,坐在他身边问:
“忙什么呢?连我回府都不知道。”
“哈哈,没什么。”顾云飞说着就要去合自己身前的账本,却被顾知晏拦住。
女子从他手里将账本夺了过来,看了一眼,笑道:
“不错,赚的挺多啊,三个月的流水就能达到十三万金,你很快就能把顾家的产业恢复到你父亲在的时候了。
既然都这么优秀了,何必忙这忙那的呢?”
“我也不想的。”顾云飞终于低下头,喃喃道:
“尚京商会本来是咱们顾家牵头做起来的,所以商会会长一直是咱们顾家人。
但是之前的许多年,商会会长一直三叔顾知殷。
如今你让我牵头掌管顾家的产业,商会会长自然就换成了我。”
“嗯,没什么问题啊!”顾知晏点头道:
“我们顾家产业的掌权人,一直都是尚京商会的会长。”
顾云飞叹道:“但是那些商会的老人不服,非得说我年轻,资历不够,会让商会亏钱,硬是要逼着我交出会长的位子,让有能者居之。”
顾知晏听罢,冷笑一声,放下账本道:
“所以,你就想理出这三个月的账,来证明自己有能力带好商会?”
顾云飞犹豫片刻,终于特无奈的低下头,闷闷应了一声:“嗯。”
“可总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我已经让人把商会的那些老家伙请到了花厅,你去见见他们。”
顾知晏站起来,推动了顾云飞的轮椅,说道:
“别怕,姑姑给你撑腰。”
有这句话,顾云飞忽然就安下心来。
虽然,他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重振顾家商业,让顾知晏好好夸赞一番。
但是,偶尔被庇护的感觉,真好。
自从爹爹走后,这个冰冷的顾家,就没有人肯替他说话了。
不过还好,上天待他不薄,又把姑姑送回了他身边。
... ...
花厅里,一众商会元老已经坐好,却并没有安安静静的喝茶,吵嚷声反而越来越大。
“要我说,顾云飞这小子就不行,一天天窝在深宅大院,还是个残废,怎么能做咱们商会的会长呢?”
“就是,怕是后宅女人的宅斗伎俩学了不少,哪里会做什么生意?
要说能带我们致富的,还得是顾家的三房,顾知殷啊!”
“就是,顾云飞那贱种,若不是门口有块安定侯府的牌匾护着他,他早就被咱们找人给打了!”
“你说,他今日还敢来吗?不会吓得尿裤子了吧?”
“那可不丢人丢到自己家了吗?跟咱们可没关系啊,哈哈哈!”
众人议论的正热闹,却见屏风之后,顾云飞被下人推着来到了花厅之前。
少年虽然憔悴,却依然彬彬有礼,拱手道:
“小侄顾云飞,给各位叔伯问安。”
而顾知晏,则站在了镂空的木质屏风之后,通过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然而,顾云飞的礼貌并没有换来一丝礼遇,反而招来了众人更轻蔑的嘲讽:
“去去去,姓顾的,少来那一套!我们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让你交出商会会长的位子,你干不干吧?”
顾云飞礼貌一笑,低头道:
“各位叔伯也知道,这商会的会长历代都是由我们顾家世袭的,你们这样冒然推我下去,恐怕不合规矩。
况且,这些日子,云飞也并未让商会亏钱。”
有了顾知晏做后盾,顾云飞说话也没了太多顾忌。
他接过下人手中递过来的账本,说道:
“王叔,我记得我曾让你去我们顾氏布行学习染布的法子,让你的布行一月之内,盈利往上翻了一翻。”
“李伯,我记得你曾和客人发生争执,理不清账目。半夜来请我去帮你理账,我帮你们当铺避免了五千两的损失。”
“孙伯,我记得,你曾和万和庄的顾老板在生意上起了冲突,也是我提的解决之法,让你少交了一万五千两的违约金。”
顾云飞一件件说着,听着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才合上账本,说道:
“各位的生意,我都有过照拂,不知各位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值得你们围在顾家门外,日日闹事?
若是你们执意要跟我站在对立面,那么烦请各位把我这些日子帮你们赚的银两,全部还回来吧!”
少年的声音温润,却格外有力,仿佛一个王者在宣判一群叛徒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