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雅走了,便没人注意到面不改色的萧亦衡,其实已经满手血污。
然而那谪仙般的白衣少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他没看一眼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只恨不得挖了底下这群人的眼睛。
上一世,他的确见过顾知晏弹琴。
那时候顾知晏的父亲,顾老将军刚死,顾知晏悲痛欲绝,在他墓前奏了一曲。
他至今记得那曲调,沉鱼落雁,风停云滞。
但是,顾知晏的琴却从不当着外人弹,因此,女子悠扬的琴声也就成了他一个人的宝藏。
可是,如今这宝藏忽然被撞破了,公之于众,人人品评。
激的他眼红,气的他心乱。
萧亦衡暗自咬牙,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坐在此处,他合该把这群人戳瞎刺聋,然后再把顾知晏按在台上,咬住她的脖颈,逼着她回答:
“阿晏,我的阿晏,你为什么要把独属于我的宝藏,送给那些庸俗之人?”
“啊啊啊啊啊!”
忽然,一道尖叫划破长空,直接穿透琴音,刺痛了众人的耳膜。
顾知晏停手,随着众人一起看向那出事的方向。
竟然看见了本应在慎刑司的顾非秋!
顾非秋此刻身着囚服,浑身染血,慌慌张张从门口闯进来。
她失神狂奔,撞翻了桌椅也浑然不觉,似乎身后有厉鬼追逐,只要停下就会被瞬间啃食殆尽。
丧气了一晚上的顾知殷慌忙站起来,跌跌撞撞扑过去想去拉住自己的女儿。
奈何顾非秋狠狠踹了他一脚,依然疯了一般的朝顾非羽冲过去。
“来人,快来人,快拦住她!”顾非羽大惊失色,慌乱之下,尾音都变了调。
四个禁军奉命上前,终于将失控的顾非秋死死按在了地上。
顾非羽连忙躲到桌子后面,完全没了太子妃的气度。
“阿姐,救我,阿姐,有人要杀我!”顾非秋被押着,依然不死心的想要往顾非羽身边爬:
她说:“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是那个小太监,就是三年前死的那个小太监,他来给我送饭,说我的时辰到了...
阿姐,我不想死,我该怎么办?我改怎么办?”
顾非秋哽咽的说着,全场人听得一头雾水,只有顾非羽仿佛被凌迟一般,面色白了又白。
“不可能...”顾非羽摇着头:“秋儿,哪有什么小太监,你怕是看花眼了。”
“不会的,阿姐,你忘了吗?是你教我如何把他骗到林子里,是你看着我杀了他,是你给我处理的尸骨啊!”
“他现在来找我索命了,来找我索命了!”
顾非秋疯癫而痛苦的声音不断回响,如重锤一般砰砰落下,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弦。
一场年宴到此处,算是彻底进行不下去了。
雍和帝不想把人丢到外面,索性让太子先将那几个北蛮人送回了住处。
余下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无一人先走。
原因无他。
一是雍和帝没下令;二是顾非秋说的话,很明显跟她姐姐顾非羽有关。
顾非羽是太子妃,犯下杀人罪就是丢皇室的脸。
只要有关皇室丑闻,大家都乐的凑个热闹。
顾知殷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捂着酸痛的肚子踉跄的扑到太医令脚边,急切道:
“温太医,你快救救我女儿,她天生有心疾,受不得刺激的!”
温太医一大把年纪,闻言面色一变,拄着拐杖就要往顾非秋身边赶。
可还没走两步,就听到禁军禀报:
“陛下,顾非秋小姐断气了。”
此言一出,满园哗然。
顾非羽“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眼含热泪,浑身忍不住发抖。
她控制不住的去看顾非秋苍白的脸颊,凸出的眼睛,狰狞的面目。
仿佛看到了将来的自己。
顾知殷更是面如死灰,仿佛被恶鬼抽走了灵魂。
他的女儿死了,他的非秋再也回不来了...
“顾知晏!”顾知殷终于忍不住,他双目猩红,强自支撑着站起来:
“非秋不过是翻译蛮语时说错一句话,你为什么要杀我女儿!”
年宴一天的隐忍,十五万黄金的屈辱,女儿死亡的悲愤,终于在这个节点,尽数爆发。
顾知殷疯魔一般,大步走到顾知晏面前,大有跟她同归于尽的架势。
顾知晏向后一步,躲开他发狠的一拳。
顾知殷被这一闪带到地上,他咬牙爬起来,再想上前,便被两个禁军押住双臂,不得动弹。
然,他依旧不罢休的抬脚狠踢,“顾知晏,你还我女儿的性命!”
顾知晏伸手拍了拍被他弄脏的衣袖,躲远两步道:
“你女儿自己杀人心虚,诱发心疾,与我何干?”
“若不是你招来厉鬼,她怎么会突发心疾?”顾知殷泣血嘶吼:
“你是风水师,惯用那些招阴的手段,不是你又是谁?”
“那照你这么说,是个风水师就能害你女儿。那我还说是那边的祝祭司做的呢!”
祝宛凝忽然被点名,阴阳怪气的道:“我跟顾非秋又没有仇,要说动机的话,还是顾侯爷你最充分。”
“是啊,今日在演武场边,加来世子与安定侯的冲突还是因顾非秋而起,安定侯怀恨在心,自然会报复。”
太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欠欠的补充了一句。
他缓步走到顾非羽身边,将自己瑟瑟发抖的太子妃扶起来,道:
“如今顾非秋因为看见了什么鬼魂触发心疾,侯爷怕是摘不干净。”
顾非羽失神的靠在太子怀里,浑身依然止不住发抖。
太子抚开顾非羽鬓边的碎发,道:“您看看,这事儿都惊着太子妃了,侯爷就不打算负责吗?”
群臣闻言,纷纷跟着太子道:“如此说来,顾侯爷的确有杀害顾非秋的动机。”
“是啊,而且顾非秋也是顾家人,顾侯爷一定是知道她有心疾,才故意这么做的。”
“嘶...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一盆盆脏水浇了下来。
顾知晏抿唇不语,只觉得胸腔血气翻腾,怕是又牵动了内伤。
“顾非秋死前,不是对着太子妃说话吗?”萧亦衡站在顾知晏身后,道:
“太子殿下莫不是想维护太子妃的名声,所以,才故意诬陷安定侯。”
他的声音充满了威胁,听得太子脊背一凉,心脏跟着突突狂跳。
本来,他坐稳这个太子之位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老天偏偏让他查出萧亦衡是雍和帝的私生子。
而且,这些年,雍和帝对于萧亦衡的宠爱与日俱增,甚至把安定侯这么个“老祖宗”许配给他。
这不是明摆着要立萧亦衡为储君?
他怎么能不急?
太子咬牙道:“萧世子此言差矣,本宫难道会诬陷安定侯?”
“是啊,你当然不敢。”萧亦衡道:
“安定侯可是咱们大成的开国之将,她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太子殿下还没出生呢。污蔑她是多大的罪过,臣想,太子殿下比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