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城是距离楚国京城最大的一座城,可谓条条大路通京城,城内什么样的客店都有,这也使得位于郊外的沙河驿馆如同虚设,因无人问津而无可避免的走上没落。
但尽管如此,这间驿馆里还是留有主事之人。
此时驿院之中,一名约莫四十上下的妇人正蹲在院子一角那间用篱笆围起来的菜圃里忙作着。
一辆马车径直驶进了院子。
那妇人很是惊讶的起身,似是没想到会有人来,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忙朝向里面喊了两声。
“悦儿他爹,你快出来。”
“什么事?”很快从里面走出一名身形中等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看着院子里的马车,也是一愣,但很快就面色一肃,小跑着上前,恭敬地问道:“在下沙河驿馆主事田良,不知贵客可是要投宿?”
“田主事?这里就你们二人?”逃遥环视了一眼,有些皱眉这里的简陋。
田良一边暗地里打量着马车,一边回答逃遥的问话。
“回贵客,这里的确是只有田某夫妇二人。”
“主子,此地简陋,入城不过数里之路,是否……”
逃遥的话还未说话,马车内就传来元无忧淡淡的否决声:“不必了,今晚就在此休息吧。”
田良看不见马车里人的长相,但光是听这宛若天外传来的女声却让他很是疑惑,光是听这声音,就知道马车里的人绝非普通的女子,那么她又为何执意要留宿在这简陋的驿馆?
此时天色虽不早,但若要入城却还是完全来得及的。
虽然驿馆没落,一年之中也难得有人愿意上门,但就算是如此,这也好歹是公家驿院,不是谁都想进就能进的。
既然来人决意留宿,他自当上前询问身份,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就被马夫递来之物惊的倒吸一口气,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一绽金子。
“打扰田主事一晚,不知房间在何处?”
还在盯着手里沉甸甸金子的田主事回过神来,忙道:“房间在后院,请随我来。”
“有劳了。”逃遥利索的驾起马车直接往后院驶去。
这时,正是落日西斜之时,夕阳余晖落在驿馆稍显简陋的驿馆庭院,让在这里生活了十数年的田主事竟突然觉得有一种蓬荜生辉之感。
“这是最好的上房,请。”将他们引领至后院一间厢房,田良推开门极殷勤地介绍道。
逃遥打量了一眼干净整洁的房间,倒也还算满意的朝他颌首示意,随即走向马车恭敬的将元无忧请了下来。
田良看着从马车下来头戴围帽的贵客,虽看不清长相,但从其身上流露出来的莫名气势也让他知道这贵客恐怕非寻常的贵客,有这认知,他反而不宜再多打听贵客身份了,以免犯了忌讳。
“天色还早,不知贵客是要稍作休息还是备水送饭?”比起刚才用黄金砸出来的殷勤,这次田良倒是多了一丝由衷的恭敬。
“先备水。”逃遥回答道。
田良应了一声就快步退了下去,冲去前院唤自家婆娘赶紧停下手里的活,给贵人备水备饭。
清亮的月光给驿院披上了一声朦胧的轻纱,元无忧立在窗前看着月色下的庭院有些失神,直到夜色惭深,风吹起她的长发,她才似是回神,移步到桌前摊开的贴子上执笔走下几行字。
“将它送去给这里的驿事让他递给楚鸿。”
逃遥目光扫过桌上刚才她所写的字,眉角一抖,他以为抛下暗卫就只带着他一个人勇闯敌国已是主子最大的任性之举,却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比起现在主子所下的命令,将暗卫留在大元国的命令当真是不值一提,他永远摸不透主子的下一步举动。
也直到现在,他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家主子这次是真的展现出了她的诚意和胆量,这样的主子让他又敬又忧。
递拜贴很平常,但主子的拜贴……逃遥决定还是垂死挣扎一句:“主子确定一定要这样做?”
元无忧淡淡回眼,不需要言语,逃遥就知道他只能执行了。
惊涛骇浪不足以形容田主事此时的心情,捧着那看似十分简单却沉如重山的册子,田主事此时的双腿控制不住的抖动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久不见自家男人回来,在房里做绣活的田婆子有些担心的去寻,却在房门口见到自家男人面慌目惊的呆滞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由得惊呼:“悦儿她爹,你这是怎么啦?你别吓我。”
被惊的三魂去了两魂的田主事被摇晃的终于回神了,但下一瞬他就急冲了出去,他得将消息传出去,可跑了几步他又忽然停住了步子,皱眉想了想,又转身跑了回来,事关重大,他决定还是连夜进京,亲自将此事传达,这也是他的一次良机。
“我有急事要出去,你记得,今晚你就别睡了,千万千万要好生侍候着那贵客,不得有任何懈怠。”
“这么晚了,你去哪啊?”田婆子惊吓的抓住他的手。
“你也别管,你只要记得我的话就行了。”吩咐完,田主事就飞奔了出去。
“悦儿她爹……”田婆子追了几步却发现已经追不上自家男人了,想着自家男人的话,她狐疑地看向后院方向,贵客究竟是什么身份,让她男人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前院动静不小,元无忧居住的后院,此时也有动静,逃遥从里屋走出来,一名暗影倏地现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逃遥点点头,那名暗影又瞬间隐没消失在了夜色里。
逃遥回到里屋,看着正在沉静写大字的主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消息禀报:“主子,那田主事亲自进京去了。”
元无忧轻应了一声,手中笔尖丝毫不停顿,优雅一勾,勾勒出了完美的一笔,才淡声道:“门外的是谁?你不顾孤的命令,究竟私自带了多少人进来?”
逃遥嘴角抽了一下:“就只带了幽三。”早知道他就不说了。
元无忧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就真的只有幽三?”
“真的就只有幽三,属下倒是想多带几人,但属下不敢欺瞒陛下。”逃遥拉耸着眼皮子很是镇定。
元无忧看了他一会,突然道:“幽三。”
烛光微微一晃,一抹身影从窗口而入,跪立于屋内:“幽七见过主子。”
逃遥垂低着的眼皮微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
元无忧看了一眼在那强装镇定的逃遥才看向跪在面前的幽三,问的云淡风轻:“有多少人在守着孤?”
逃遥朝幽三眨眼,但可惜,幽三却很是诚实的回答道:“回主子,有十人。”
元无忧点点头,没再出声,只是转过身继续写她的大字。
逃遥朝幽三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幽三很快又消失了,室内恢复了寂静。
元无忧审视着她刚写的大字,说道:“比起出京时的三百人,你现在只偷带了十个人,倒也不算过份。”
逃遥这时候很是后悔,早知道他就多偷带些人来了。
似是知道他所想,元无忧眼神微沉的出声:“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属下明白。”
连夜进京的田良停马看着不远处那紧闭的城门,面色有些迟疑起来,事关重大,他一心想着不容有失,才弃用飞鸽传信而是连夜进京。却想到趁着月色他一路跑下来,路上出奇的顺利,竟然比预想的时辰要早的多。
抬头看看夜色,要等到天亮城门开,还要两三个时辰呢!
可私闯禁门可是死罪,甚至他可能还来不及去敲门,就有可能被乱箭射杀也说不定。
可想到怀里那沉甸甸的东西,他咬了咬牙,他被困在驿馆十数年没得机会着手,眼见着驿馆一日一日的没落没有丝毫办法,现在天大的机会落在头上,他要不紧紧的抓住岂不是太可惜了?他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谋个一官半职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田良长鞭一挥,策马奔了上前。
只是他刚跑到城门之下,还没有下马,城门上就传来重喝:“来者何人,竟敢私闯禁门?”
“在下沙河驿馆主事田良,有紧急之事要面见皇上。”
“大胆,你一小小沙河驿事,竟口出狂言要面见皇上,该当何罪,来人,放箭。”
城墙之上的弓箭手开始拉起了弓,乌黑黑的城墙上不知道有多少箭对着自己,田良心怦怦直跳,却还是不死心的大喊:“将军,若非事态紧急,田良岂敢夜闯城门?射杀田良事小,但若是耽搁正事,到时皇下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还望将军三思。”
“慢。”城墙上的人挥手虽停,他回头对身后的心腹将士低声说了几句后,那名将士得令后,飞快的退了下去。
刚才生死关头一闯,田良这时已全身湿透了,他将怀里密封了的名贴递给从侧门出来的那名将士:“有牢将军了。”
那名将士朝他点点头,“你且等着,若不是你所说十万火急之事,不只你小命不保,恐我也要受到迁连了。”
田良苦笑着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要说此时他心里没有不后悔那必是假的,但事情已经做了,也容不得他后悔,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很快,那密件就被快马加鞭送进了宫,消息传进宫时,值守的禁军不敢掉以轻心,很快就呈给了太监总管莫公公。
小莫子看着手里被驿丞密封的信件,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去叫醒了楚鸿。
楚鸿看见元无忧拜贴的那一瞬间,脸色之恐怖就是一旁的小莫子也胆战心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