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对进来的朝臣只说了一句话:他死后,顾太妃入怀王府,不享太皇太后之尊位。
对于怀王的话,臣子才俊们不置可否的应喏一声后,极有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倒是顾凌沉痛的闭上眼,就连他刚才在外殿原想说的话也无法再说出口,全都化梗成石,堵在了喉咙口。
只是,他无法说出口的话,却还是有人说了出来。
“奴婢斗胆,替娘娘问王爷,在王爷心里,置母于何地?”兰嬷嬷扶着顾太妃在小李子的引领下走了进来,显然这也是怀王的安排。
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的元无忧在顾太妃进来后,慢慢的站立了起来回头看着床榻上的怀王,微微一笑:“我稍后再来陪你。”
怀王柔和的看着她:“好。”
元无忧看也没看顾太妃一眼就走了出去,她都出去了,其余的人自然也都紧随其后。
顾凌在与顾太妃擦肩而过时,脚步顿了顿,却终是没有停下。
外大殿里,元无忧端坐锦榻,小高子机灵的将三位阁老大人挑出来的奏章亲自呈上。
元无忧翻开阅了一眼,合上,启唇道:“文卿”
“臣在。”文无瑕拱手出列。
“氏族你来接洽,本殿于登基之后再接见他们。”
“是。”
元无忧盯着重新翻开的奏折静默了生刻后,漠然道:“楚国来使,林卿去迎。”
被点名的人并不意外她的话,出列领旨。
吴大人偷偷的看了两眼事不关己保持平静沉默的同僚,心里暗骂他们太不仁义,但也知道这事还得他来说,想了又想,心里七上八下,却还是得硬着头皮出列,吞吞吐吐的道:“臣……臣有奏。”若怀王逝,对陛下的登基大典很不吉利。
元无忧目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这一眼,甚是平常,可吴大人却硬是觉得后颈脖子有些生寒,稍迟疑之下,倒是平睿出声了。
“王爷与陛下父女情重,王爷最想看到的就是陛下登基,臣建议,将登基之日提前。”
平睿的话让原本垂低着眼的人都惊讶的抬起了头。
文无瑕略一沉吟,立马跟进:“臣复议平大人所奏。”
“臣复议。”
“臣复议。”
“臣复议。”
……反应过来的人纷纷都出声复议,唯有两人还沉默着,一是顾凌,二是林唯棠。
前者垂着眼敛,似是心不在焉,后者面色沉凝,似是认真思考。
元无忧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此刻站在殿中的这些人,无一不是人中精怪,若无一人提出这个建议,她才是真的意外!
“林卿有何建议?”
林唯棠出列,话也说的极其直白,丝毫不隐晦,可以说,十分大胆:“回陛下,臣以为,王爷恐怕等不到明天了,若要提前,就直接改在今天。”
除却倒抽着冷气的吴大人和几位阁老大人外,其余的人听闻林唯棠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语,无不都是挑了挑眉,没作声,态度很明确,他们并不反对林唯棠提出来的疯狂意见。
“这……这简直……”王大人目瞪口呆之后,本能的反对出声,可激动的话语才刚发出几个音节,就被一旁与他私交极为好的海阁老抢先一步截了去。
“林大人所言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好办法,事出紧急,当可变通。”
王大人震惊之余,眼角余光瞥见在场其余人等面色,心里一个激灵,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暗呼好险,他差点就因为激动没转过弯来。
在朝为官二十年,他早已经没有了年少时那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血气了,他今天能站在这里,为的无非是荣休后,还能给予后代子孙稍许的庇护。
“林卿所言,本殿赞同,这件事在场诸位大人火速急办,本殿等你们的好消息。”
元无忧面色依旧平静的有些出人意料,就连语气也云淡风轻的如同在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情,而不是兹体事大的国事大事。
“臣等遵旨。”
走出无忧宫,身负重任的为人臣子们心里都不轻松,虽然大典一切事宜都已经完成,只待陛下登基了,可突然提前,可绝非一点小事,将此项旨意诏告天下倒不算是难事,最难的是如何要保证登基大典不是仓促举行。
想到这里,这些天子骄子们也顾不得风度仪表了,就这样火烧屁股般冲进了雨中。
半个时辰后,皇宫上下,内城贵胄、王公将侯们的府邸都人仰马翻,虽事出仓促,可他们丝毫不敢懈怠,火急火急的沐浴焚香,更衣装扮,做好万全准备,待宫门长开后,进宫朝拜。
一个时辰后,全京城的百姓都如同锅里煮开的沸水沸腾不止,原本因为下雨而稍显清静的大街小巷如雨后春笋般涌出人来。
怀王在知道无忧提前登基的大事后,想着即将要离开,再也陪不了她,根本不舍得斥责她的任性之举,只是强忍着满心苦涩和眷恋,努力冲开如石块梗塞住的喉咙,吞下那椎心的痛,低声喃道:“真好……我还能看到受万民朝拜的无忧,那样的无忧,一定和我想像中的那样……美丽无双。”
小李子听着怀王不舍的呢喃声,心酸的难以承受,一声王爷卡在了喉咙里,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为自己的主子大哭。
怀王看着大哭的小李子,面色一沉,就连语气也冷厉了起来:“住嘴。”
“王爷……”小李子不敢再哭出声,因为拼命压制而颤抖抽泣。
看着小李子这样,怀王斥责的话也说不出来,小李子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对他忠心耿耿,他又怎么忍心真正的斥责于他?
“陛下登基,国庆之喜,怎能有你这痛恸之声?”他声音软了下来。
“……是,奴才知罪。”小李子哽咽的出声,可脸上的泪却丝毫停不住。
怀王垂着眼,平静的说道:“小李子,本王走后,你领着这些人就留在宫中侍候陛下,你能忠心对本王,也定能忠心对陛下,陛下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小李子脸上的泪流的更凶了,可却依旧不敢哭出声,只是死死的咬着嘴,连连摇头,他想说,他不要留下来侍候陛下,不是他没办法对陛下忠心,也不是陛下不好,而是因为,他怕自己留下侍候陛下,王爷就没有人侍候了,他怎能让王爷一个人走?
可这些话他没办法说出来,也不想说出来,因为无论是哭出来还是说出来,王爷都会难过,他不想王爷难过,他不说,王爷前脚走,他定当后脚跟随。
“王爷……”而平时侍候怀王的近侍们也都悲痛的跪着听他的遗命。
怀王看着这些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近侍们,眼眶无可避免的红了,他闭了闭眼,压下情绪上的波动,再睁开眼时,已平复下来。
“都起来吧,服侍本王更衣。”他的无忧啊,要凤临天下了。
德元宫。
元无忧木然地任由玉珠等人服侍她更衣,早在刚才,她漠然的压下了寿慈宫顾太妃晕厥的消息,顾太妃如今承受的痛比起他,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会让她们知道,有她在,活着,是需要勇气的!
正午时刻,整个京城都已经戒备待命了,蒙蒙细雨依旧未停,可并不能影响即将到来的大典。
内城人人都在如火如荼的忙着,吴大人没办法来迎接楚国来使,林唯棠领着礼部两名侍郎飞奔在被禁军戒备清出来的正大街上,朝城门方向而去,却在快要到达城门时,迎上了飞骑而来的传令兵。
“林大人,你看是城门哨兵,莫不是楚国使臣已经进城了?”侍郎大人忐忑的说道。
那名传令兵飞跃下马,单膝跪地急忙出声:“禀告林大人,楚使此时已经进城。”
林唯棠眯了眯眼,挥手示意传令兵退下,加快速度奔跑了起来。
而此时进了城的楚国人马,在看着城内竟然禁军戒备时,就是楚绝都皱起了眉,更何况其余人?
全都紧张的蓄势待发,将手搁在了兵器上。
“王爷,情形不对。”野狼冲开围在他身边的众人,担忧的低声对楚绝说道。
“奶奶的,大元国这是想杀我们不成?”黑虎也冲到了楚绝身边,与野狼左右保护着楚绝。
楚绝虽然心里惊讶大元国京城这等架式,但还是沉着冷静的出声:“稍安勿燥。”
听着飞奔而来的马蹄声,众人都勒停马,目光不善的盯着来人。
在看清楚林唯棠等人后,野狼紧绷的面容松了下来:“王爷,看来是来迎接我们的。”不过,这迎接人的架式比起大元国女帝亲迎周青色,实在是太欺人太甚了。
黑虎嘲讽出声:“我们区区五百人,他们却动用了禁军全城戒备,王爷,大元国这是给我们下马威呢?”而且是大大的下马威。
楚绝未出声,只是冷冷的盯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那一行人,以他一路人进京来听到的消息,他倒不这样觉得,以大元国这位女帝能推翻其父和压制明王,这般脑子似是被门夹过一样的愚蠢举止根本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除非大元国又发生变故了。
“吁……”林唯棠勒马后,朝楚绝抱拳一礼:“户部尚书林唯棠迎接楚使来迟,请楚战王见谅。”
黑虎鼻子重重的冷哼:“你们大元国是什么意思?周青色来时,你们女帝亲自迎接,难不成在大元国女帝心里,我大楚就低人一等?我们王爷纡尊前来,你们大元国就是这般寒渗待客?”
野狼也面色不善的盯着前来迎接他们的大元国官员。
楚绝没有出声制止,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林唯棠。
对于这刻意的刁难和贬低,林唯棠眼神冷了冷,却淡笑出声:“非将军之疑,而是楚使阁下等来的不巧,我大元国陛下即将举行登基大典,实不能亲迎。”
楚绝眼色一闪,大元国女帝即将登基?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你是说你们即将举行登基大典?不是后天吗?”黑虎瞪大了一双虎眼惊奇的出声。
林唯棠无视黑虎,目光看向面色冰冷毫无反应的楚绝,拱手一礼,做足谦逊道:“诸位恐要直接随本官进宫了,王爷请!”
“王爷,恐有诈……”野狼低低的出声。
楚绝轻挥手制止他的话,朝林唯棠颌首,淡道:“林大人,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