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安虽然有些武艺傍身,脚力非一般大家闺秀可比,但全叔身为顾家顶尖高手之一,不消片刻,他就追上且拦住了顾安安。
“全叔,你解开我的穴道。”顾安安僵硬的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一双眼睛怒火狂燃。
全叔没有作声,只是抱拳说了一句八小姐得罪了,就扛起顾安安回到了侍郎府送回了她住的闺房,自己亲自在院子外看守。
顾安安打不过全叔,可心里的怒火无处可消除,唯有将房里的东西通通都砸了个粉碎才呆滞的坐在房间里。
院子外,顾依依走来,全叔迎了上去恭敬行礼:“七小姐。”
顾依依听着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叹息的道:“没事了,全叔,交给我吧。”
全叔恭敬的退了下去。
交代侍女留在外面,顾依依推开门进了顾安安的房间。
对房间里的狼籍视而不见,她看向坐在椅子发呆的人,眸子微黯然,她知道安安是为她心疼才会如此生气,对于这样的结果,自己心里一点儿都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她是家族里精心培养教导出来的,虽原本就是为表哥而存在的,但是无论是家族还是她自己个人都一心一意的认知是表哥的妻子。
可如今,却连侧妃之位,他都不肯给,而是似是要存心打顾家的脸面一样,纳她为妾。
“姐,你让我很失望。”
顾安安平静下来,盯着她,神色语气里难掩沉痛。
顾依依低着头,没有出声。
顾安安移开眼,不再看她:“我知道你没有理由不这样对,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三姑姑唯一的儿子,他是怀王,于顾家,于你自己,他都是你必选的选择。”
顾依依还是没有出声,只是目光有些飘渺起来。
“可是,这也要你情我愿双方都有心的前提下才让我无话可说不是吗?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
顾安安好不容易平静的情绪又开始有些激动起来,声音也不复刚才的平静:“不论他的身份,单单就论他是姑母之子,是我们的表哥,你也不应该这样做,你不是最心疼他的人吗?为什么你却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他?依依姐,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顾依依飘忽的目光缓缓的移到顾安安指责中又隐含心疼的眼神里,声音有些干涩:“安安,其实你比姐姐强。”
顾安安别开眼,吸了吸鼻子,声音里还是可听出哽咽:“我很生气表哥这样侮辱你,我一想到他要纳你为妾,我就恨不得现在站到怀王府将他拖出来,好好的痛打一顿,可……”
“可是,这是我该得的下场,所以,真的不关表哥的事。”顾依依轻声道。
顾安安低垂着头,声音沉闷:“姐,你这样做,无疑是将表哥推的离你更远,你明知道这样的结果却还执意要拿自己的一生当作儿戏,姐,你不该是这样的人,你这样做,在我看来,简直就是蠢不可及,稍稍有些头脑的人都会想得到,更何况你呢?”
顾依依走过去,轻轻的将坐在那里偷偷为她抹泪的小姑娘搂入怀里:“安安,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这样做,她也希望有时间有机会慢慢的靠近他,让他看到她的好,让他心里真正的接纳她,可——奈何情深缘浅不得已!她没有时间再徐徐图之了。
顾安安终于情绪溃散,转过身扑在她怀里哇哇大哭:“姐……我真的很失望很失望。”她不明白,为什么连她都看的通透看的明白的事情?为什么那么疼爱依依姐的祖父祖母、伯伯叔叔们却还由着依依姐这样做……还帮着她这样做?她只要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揪痛不已,沉闷的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姐姐懂你的心情,安安,别怪家里,这不关祖父叔伯们的事。”
顾安安毫无形象的搓了把鼻涕,闷闷的道:“怎么不关他们的事?明明是火坑,却还眼睁睁的看着你跳下去不拉着你也就罢了还推你一把,原来他们就是这样疼你的,我算是看透他们的虚情假……”
“安安。”顾依依神色严厉的打断了顾安安的话。
顾安安知道自己失言,噤了声,却眼神里依旧可见忿意。
顾依依皱眉看着难掩忿意的堂妹,心里有些无力,她想过安安会生气会忿忿不平,可是她没有想到安安会如此愤怒的快要失去理智。
“安安,这些话你说的过份了。”顾依依轻蹙眉,面色有些无奈,可声音里的严厉还是有。
“我……”顾安安忿忿不平的想要反驳,顾依依却松开她,走到一旁,背对着她。
顾安安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泪意慢慢的在眼眶里聚集。
沉默了很久,顾依依才回头看着她:“安安,这些话姐只当你是口无遮拦发发牢骚,以后不可再说,心里更不可再想,你如果还是意难平的话,不妨想想那史家姑娘的下场,就知道家族的昌荣有多重要了。”
顾安安双目微微一睁,有些惊。
见她如此,顾依依面色缓和下来,语重心长的道:“安安,别再任性了。”
说完后也不等顾安安反应,就径自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景,顾安安微微受惊的眸子开始黯然下来,到最后,甚至茫然空洞了起来。
浓郁的酒气弥漫了整间清雅透简洁的房间,从房间布置上来看,这房间的主人实在是不像是喜饮杯中酒的人,如果是喜饮杯中茶倒还是说得过去。
房间里暖如春,要不是窗外雨声风声结伴而来敲打在窗上,实在令人感受不到冬日的寒气,要知道此刻外面染上冬日寒冽的冬雨不需要直接接触,光是呼吸着随着寒风而来的湿冷之气就令人直打寒颤了。
房间里似乎很安静,说似乎,是因为房间内的确是安静,但却也还有一道声音,仔细听,是咕咚咕咚声,再闻着房间里空气中浓郁的酒气,顿时明了。
循声望过去,银袍银面的元暮坐在茶桌前正捧着酒坛子灌酒,他的脚下滚落着十数个大大小小的酒坛子。
直到手里的最后一个酒坛子也空了,元暮才眼神迷离的举高倒置着:“阿斧,拿酒来。”
房间一处角落阴影处,阿斧看着这样的少主,无声轻叹一声,不只是少爷,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几天少爷究竟喝了多少杯了,不,到昨天,少爷直接弃杯用坛了?
阿斧沉默的走到了一旁,拿起桌上最后一坛装满水且渗了安神药的酒坛子送了上去:“少主,酒来了。”
元暮站起身,身子东倒西歪的接过他递上的酒坛子,猛地大喝了一口,却笑呵呵的道:“阿斧,你给我送来的不是酒,是水。”不然,他为何喝不醉呢?
“少主,您醉了。”阿斧上前伸出手想要扶着他,却又不敢。
“我没醉,我这里清楚的很。”元暮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清楚的记得清尘要出嫁了。”
阿斧皱眉,张了张嘴想出声,可又想到什么噤声。
“不对。”元暮自己摇手:“不对,不是出嫁,她是去做别人的妾,妾……哈哈哈……妾……为妾,她都愿意,阿斧,我从不敢强求她喜欢上我,我配不上她我知道,我早就告诉过自己,如果有一天她要出嫁了,我一定会笑着祝福她。”
“少主……”
元暮听不见他的话,只是道:“因为她不是别人,她是清尘,是我心里喜欢了十一年的项清尘。”
“少爷,您醉了。”
元暮哈哈直笑:“阿斧,你说的对,我醉了,不仅醉了,现在还在做梦,梦见清尘她竟然会愿意做妾,我得赶紧躺回床上,让这个荒谬不堪的梦醒过来。”
说完也不理会阿斧,他自己跌跌跄跄的走向床,重重的倒了下去,银色面具下,眼角处是无声流淌着的泪,他心中可望不可及的仙子情愿为妾也要嫁给那个男人,这让他情何以堪?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小叔。
虽然他年轻,与他不相上下,可是他却是拖出一副残破身子,比他还不如,可,清尘却愿意……
元暮缓缓的闭上眼,临昏过去之前还喃喃的道:“明……明天醒来了,就没事了。”如果他这个样子让父王看见了,父王对他一定会更失望了。
阿斧上前轻轻的替他盖上被子,这才转身走出房间,一走出房间,暗卫就欲上前禀报,阿斧挥手制止:“退下吧,我知道了。”
暗卫并不意外,恭敬的退下了。
大厅里,正负手而立站立着一名身姿嫚妙的女子,四周还立着八名神色肃穆的黑衣男女。
阿斧恭敬的上前行礼:“见过大小姐。”
元络缓缓的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问道:“他这样子几天了?”
“回大小姐,少主这样子有五天了。”
元络皱眉:“五天了,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这清冷寡欲的大哥也会这样子借酒消愁,醉生梦死,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大小姐。”阿斧面色一肃,有些不满大小姐如此口吻,当然他也知道大小姐并无恶意,不然,他也绝不会只是提醒大小姐一声了。
元络紧皱的眉头紧了紧,倒也没再出声,只是问道:“清尘呢?”
阿斧眼色一黯:“项姑娘三天前就出去了。”虽然项姑娘于少主有恩,当年要不是项姑娘,少主一定还会继续一蹶不振下去,可这么多年,少主对项姑娘的心意如何?不需要他来说,项姑娘比谁都明白,可她却还是要这样伤害少主。
元络衣袍一挥,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华丽中透出强势的张扬。
“她不是别人,她是项清尘,所以,大哥这份苦果只能是他自己承受,没有人能帮得了他,我这次来,是奉父亲和项伯父之命,来送清尘出嫁的,从今往后,京城里的一切事宜都由我接手,阿斧,你送我大哥回去接手冀东那边,准备下去,明日一早启程。”
阿斧皱眉,但还是垂眼恭敬的道:“是。”
元络挥手:“退下。”
阿斧沉默的退了下去,且把暗守的暗卫都给撤离,那六名黑衣男女很自发的填补了原来的位置,大厅里只留下两名男女。
元络眯着眼睛沉声道:“阿风,请宇文峥进来。”
名叫阿风的男子恭敬的邻命下去。
另一名女子则上前为元络沏上热茶,再恭顺的退到元络的身后。
片刻后,宇文峥走了进来,一袭玄色镶边缎袍,白玉簪,更显墨发如丝,眉峰似剑,双目似星,风度翩翩的不似是商人,倒更像是个读书人。
他走进来看着坐在上位的美丽女子,星眸微闪,上前行礼,低眼道:“宇文峥见过络姑娘。”
“宇文公子,请坐。”
宇文峥再次拱手:“宇文峥谢络姑娘。”
元络身后的女子上前奉上茶,再无声的退至一旁。
元络嘴角轻扬,眉眼间未见妩媚,却隐隐有妖意:“怎么样?有何感想?”
宇文峥淡淡一笑:“宇文不曾亲临,已知水深莫测。”
“你能有这样的认知,我也放心了,虽然你费尽心思推出来的棋子折在了元无忧手中,但能让你警惕起来,也不算是白费心机一场了,这京城里,不只是水深莫测,还藏龙卧虎,你这次运气说好不好,说坏却也不坏。”早早的就碰上元无忧也好,有了警惕才不会折损太多。
看元络甚是复杂的神色,宇文峥心里有疑问,想了想,直接问了出来:“看络姑娘如此神色,定然是对这无忧公主行事手段有一定的了解?不知能不能示下一二?”
元络抬眸,看着宇文峥,想到元无忧的能力,心神微动,好半响才缓缓说道:“你与我们互利互益,这次你上京,能不能在这京北之地站稳脚根就看你的本领了。”
“是,络姑娘良言,宇文洗耳恭听。”
元络笑了笑,可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宇文公子是个聪明人,这一点我从不曾怀疑过,不过,有时候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宇文公子,你说呢?”
宇文峥眸色微动,淡笑:“这倒也是,不过有络姑娘提醒,在下铭记在心。”
元络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那我拭目以待静候宇文公子的好消息了。”
宇文峥站起身拱手相辞:“宇文告辞。”
“不送。”
看着宇文峥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站在元络身后的女子低低的道:“主子,可要派人……”
元络挥手制止,嘴角轻勾,笑的极为深沉:“阿云,宇文峥只是我们用来转移元无忧视线的重要棋子。”
名叫阿云的女子略一思索,明白过来:“属下明白了。”身为棋子,其过程中产生的存在意义才是重要,至于结果……那并不重要。
元络站起身,慢慢的踱步走到窗边,推开窗,寒气和雨丝扑面而来,看着窗外雨中的景物,忍不住微微眯眼,这京城的气候和景致其余和冀东并无太大的差别,但人,却差别大了,冀东再好,再习惯,也终究不是根。
“主子,可要属下去寻找清尘小姐?”
“不必了,我回来了。”阿云话里的尾音还只是刚刚落完,项清尘单薄的紫色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门口。
元络眼睛微亮,缓缓回头,笑看着来人:“清尘,好久不见了。”
项清尘将药箱放上桌上,抬眼打量了两眼元络,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是好久不见了,阿络。”
“喝几杯?”元络挑眉看着她邀请道。
项清尘想了想,略有些歉意的拒绝道:“今天不行,改天吧?”她指了指桌上的药箱:“我刚去寻得几味药材回来,我得赶紧处理炼制出来。”
元络扫了一眼她的药箱,淡声问道:“你一直出去都是上山寻药去?”
项清尘点头:“这里山上的药材虽然不及冀东深林里面的广,但也不缺,就是难寻了一些,不过,再难寻,只要是有,我就不愁找不到。”
“这倒是……”
项清尘很赶,直接打断了元络的话:“阿络,不说了,我先去忙,等我忙完这几味药,我再来找你,我们好好的喝个痛快。”
说完也不等元络反应,拎着药箱人就消失了。
元络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厅,眉心不动声色的皱了起来,她很久没再见到清尘如此兴奋了,这说明怀王的病的确严重。
只是,清尘会不会陷的太深了?
能让清尘动凡心,她实在是太好奇了,有元无忧给她的惊和喜在前,如今再加上清尘的,想必这怀王也不会让她失望了。
好在,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见见这位怀王……叔了。
京郊大道上,宇文峥的马车在雨中疾走着,赶车的车夫时不时的甩着长鞭喝令着。
马车内,闭目养活的宇文峥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信。”
一旁侍候着的两名姿色出众的侍女其中一人从怀里取出信件,恭敬的呈上。
宇文峥慢条斯理的拆开犹还在密封的信,一眼扫过,纸上的几个字一目了然。
他慢条地将信纸折好,然后……投入一旁的暖炉中,薄薄的信纸瞬间化为灰烬,什么都曾留下。
看见这幕,两名侍女都习以为常,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宇文峥掀开帘子一角,眼睛微微眯起。
京城的冬日其实很萧条,但正因为这份萧条,却显得更肃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