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蓝儿走出了很远,还是忍不住的停步回头,狐疑不解地看着广宁宫。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小豆不解的问道。
周蓝儿低下头出神的盯着自己的手,广妃说的话在她脑中不停的浮现,她说:高山无法囤积流水,云层无法锁住日月,倘若能做到坚守本心,自然守得云开见月明。
广妃高深莫测的几句话让她陷入云里雾里。
“没什么,我们走吧。”周蓝儿摇了摇头,这广宁宫处处都透出一股诡异感。
“公主,不是说三皇子就住在广宁宫吗?”小豆有些好奇的问道,刚才在广宁宫,除了广妃娘娘,她们好像没发现还有人在啊。
周蓝儿蹙眉,突然道:“小豆,今天的事情,不准告诉任何人,就当我们没有来过这里。”广宁宫处处都透出古怪和神秘,也许,这样的古怪和神秘并不是她们可以去碰触的,有些事情,还是不必要去弄明白,因为就连母后都刻意无视的神秘,必然不是她一个公主能承受得起的,有时候,不去知道反而会更快乐。
小豆愣了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是,公主,奴婢明白的。”
主仆二人不知道的是,她们一离开,就有两名暗卫现身,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身影消失赶去将此事禀报给周国皇帝。
听闻暗卫的禀报,周国皇帝一声不吭的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独自静坐案桌前,环视着四周,轻叹了一声,起身走进了内殿。
一旁侍候着的太监总管见皇上进了内殿,神色凛然的垂下头跟了进去,亲自上前为皇上换了一套简短粗布衫,再替他换了一根竹制的发簪。
“朕任何人不见。”
“是,皇上。”
周帝推开墙上的门,进入了暗道,而太监总管却垂眉敛目亲自守候在一旁,等候着主子回来。
长长的暗道另一边,正是广宁宫。
周帝从广宁宫出来,看着暮色初显,他驾轻就熟的走到院子里,将院子里影晒着的衣物都亲自取下来搭在手臂上。
然后来到杏树下的石块上坐下,将手里的衣物都一一折叠好,放置在了石块上后他挽起了袖子,起身去到厨房里拿出木盆和小竹篓出来。
先把木盆提到井边,亲自从井里提水上来,打满了满满一盆水,他才又提起小竹篓来到了院子角落里那一小畦菜地旁,摘了少许的菜,再回到井边将菜洗干净。
然后,再拿着菜提着一桶水进了厨房,不多时,厨房里上方的烟囱有了袅袅吹烟。
如果此时周蓝儿看见眼前的一幕,一定会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不只是周蓝儿,任何人都无法把眼前这个男人与杀伐果断精明强势的周帝看作是同一人。
此时此刻,这个亲历亲为做着这些事的人,他不是一个皇帝,而只是一个男人,或者说,一个丈夫。
就如同此刻这里不是皇宫,而是一户普通的百姓家。
妻子卧病在床,丈夫亲历亲为照顾着。
过了些时辰后,男人开始从厨房里把烧热的水一桶桶的提进了靠着宁氏卧房的沐浴房里。
然后,走到井边将双手洗净拭干,拿起石块上折叠好的衣物进了沐浴房。
等做好这一切之后,他就直接进了宁氏的房间,取过宁氏手里执着的书卷搁置,一声不吭的抱起她去了沐浴房,将她放置在榻上。
宁氏淡淡的看着他,眼神疏离而清冷。
男人看着她坐在榻上不动,上前一步,宁氏站了起来,男人嘴角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从沐浴房出来,他再回到厨房,生火做饭。
等到他将饭菜做好后,他先搬出一张小案桌来到石块前,再在石块上铺上一层锦缎,回到沐浴房,再将沐浴好了的宁氏抱了出来放在了石块上。
把搁在手臂上的绢布拿下来,轻轻的替她擦拭着发丝,轻声道:“明天不准再洗头了,昨天才洗的。”
过了几片后,他又补上解释道:“你身子骨还没好全呢!”
宁氏没有出声,眉眼间依旧清冷疏离。
替她擦好头发,再将自己做好的饭菜端给她,他再回到沐浴房再将那些洗澡水都提了出来倒掉,最后将宁氏换下的衣物都装在小银盆里来到了井边,提井水清洗。
宁氏一粒粒吃着手里的饭菜,无论他做什么,她皆视他如无物。
等到他洗好衣物,一一晾好后,他走到宁妃身边,摸着她已半干的发丝,从怀里取出一只木簪轻轻的替她绾了起来。
等做好这一切,他又将所有的工作都善后收管妥当了,他才在她身边的石块上坐了下来。
“跟着青色的人都没能跟上他,这也是我预料中的事,要是他不愿意,谁也别想跟上他。”
宁氏没有出声,他也不以为意,如同自言自事道:“不知不觉,他都快二十岁了。”
“你让他去寻媳妇,我也很期待呢,不知道他会给我们带回来什么样的儿媳妇?”
“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说,他会上哪儿去呢?”
“嗯,我想这小子一定会是去楚国。”
“楚鸿楚绝这两兄弟俩倒是野心大着呢,不过,我一点儿也不担心。”
“看着这楚国风声四起,真让我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我,那时候的我也和他一样,对这天下蠢蠢欲动着。”
“其实说一点儿都不担心,你肯定不相信,也是,毕竟怎么说,这周国是我的心血,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它走向灭亡,我也实在是不舍得。”
“可是有能力撑起这片心血的人只有青色,倘若他这次出去回来后,还是执意没兴趣,你放心,我也不会勉强他的。”
“到那时候,就让他陪你回缥缈山,过着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日子。”
“真怀念在缥缈山上的那些日子,你说,要是当初我选择留在那里忘却世间事,又或者当初我不带你一起离开?也许,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了。”
“我知道,这一切后果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这世间没有后悔药,我也没办法让我们再回到从前,一步错,步步……”
宁氏扒完了碗里的一碗饭菜,然后把空碗往案桌上呯地一放,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自言自语。
周帝没有再出声,沉默的拿起碗筷在井边刷洗干净了后默默的拿回到了厨房。
等到他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看着坐在杏树下沉默望着天空的女人,嘴无声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幽幽叹了一声上前抱起她往房间走去,将她安置在床上,把刚才抽掉的书拿起放回到她手里,深深眷恋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内殿,从暗道离开。
宁氏低着头,眼角处,两行清泪无声而下。
夕阳无限好,哪怕近黄昏。
虽已近黄昏,但楚国京城主大街上人不但没有少,反而越发的多了起来,酒肆茶楼伎坊都热闹非凡。
楚玖儿的车辇并没有直接上街,而是直接去了左相府。
想着这些日子她连雅姐姐都没理会,楚玖儿心里很是内疚,所以这次她亲自上了左相府,就是为了昭告所有的人,她依然是雅姐姐的依仗。
罗雅儿带着罗剑站在相府门口迎接着,远远地看着车辇靠近,罗雅儿垂下了眸,周国使臣正式向皇上提亲,虽然皇上还没有应承,但有眼晴的人都看得出来,皇上答应是必然的。
可是又因为顾忌着太后的反对而暂时拖着,因为太后反对让九公主和亲。
罗雅儿心里也有些拿捏不定,虽然她可以很肯定太后很乐见其成,但她也必须要考虑罗家能不能承受得皇上的怒气。
她看了一眼罗剑,再想起爷爷的话,她眼神坚定了下来,这件事有利有弊,但总的来说,利大于弊,所以她不能放过任何有可能出现的机会。
“弟弟,等一下你陪护姐姐和公主一起上街。”
罗剑皱了皱眉,虽然不情愿但也没有拒绝,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姐姐想让九公主嫁给他的心思,但是他实在是不喜欢像九公主这样骄纵任性的女子。
他喜欢的是……脑中浮现一抹清丽的面容,罗剑垂下眼,嘴里泛起一丝苦涩,以前她与荣家有婚约,他黯然失神,只好将心里的喜欢藏在心里。
后来她与荣家退除婚约,他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拥有了机会,可是爷爷和父亲却一直顾虑着太后想将九公主嫁给他的心思而不同意上白家提亲。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和九公主是不可能凑成一起的,他对九公主无意,九公主对他也无心,这样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会凑在一起?
所以原本,对于他们的心思,他心知肚明却并不着急,一则,她刚退婚,不会这么快就再定亲,二则也是这事他相信九公主会解决。
他想的没有错,现在周国使臣前来楚国竟然向九公主提亲,不正是解决了他心头之患吗?
可是……他却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突然的参加了夏选,又这么突然的成为了皇上的妃子,而且还是一入宫就是一品贤妃。
罗家姐弟俩各有心思,却在看清楚九公主身后竟然还跟随着人时,两人惊讶的对视了一眼,因为那人豁然是?
“圣僧?”罗雅儿惊讶的出声。
罗剑挑了挑眉,九公主心悦圣僧一事在京城里早已经不是秘密了,但是他是真没想到在周国提出提亲后,她还如此任性放纵,果然不负她骄纵之名。
蓝云的目光淡淡扫过两人,微微欠身:“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罗家姐弟俩皆恭敬的朝他行佛礼:“见过圣僧。”
楚玖儿跳下车辇,命令道:“将车辇就搁左相府,本公主坐相府的马车上街。”
“见过公主。”罗雅儿上前朝楚玖儿福身行礼,还未福身下去就被楚玖儿亲自扶了起来,一边还不忘转回头朝罗剑吩咐道:“罗剑,你怎么还没有将马车赶出来?”她很少进左相府,太麻烦了,她是出来玩的,可不是来受他们跪拜的。
罗剑自然明白她的性子,皱了皱眉后二话不说转身去赶马车了。
罗雅儿轻蹙了蹙细致的柳眉:“公主不进去坐坐吗?我亲手做几样公主最喜欢的……”
楚玖儿很干脆的挥手:“不必了,我已经让小满子去鲤跃居通知厨房备好晚膳了。”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勉强了。”罗雅儿笑言道。
楚玖儿斜视了一眼蓝云,拉着罗雅和走到一旁,低声问道:“雅姐姐,我眼光好吧?”
罗雅儿看了一眼蓝云,嘴角抽动了一下,叹息着道:“公主……”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什么和尚不和尚的我可不在乎,反正和尚也是可以还俗的,他还俗不就可以娶我了?”
“公主,圣僧清通佛理,可谓是得道高僧,让他还俗,恐怕他不会愿意。”
楚玖儿垂下眸,微笑着道:“我相信他会还俗的。”而且必须得还俗,就算是不择手段,她也要让他还俗娶她。
罗雅儿眼神微微一闪,却很快就温婉如常,怜惜的抚摸着楚玖儿的头,轻叹道:“公主,最先动心者最苦,如果你真的觉得值得,那我也无话可言,只能祝福你如愿以偿。”
楚玖儿听着她怜惜叹息的话,眼眶微红,却抬起下巴不可一世的道:“这是当然,我是谁,我可是楚玖儿。”
随即她又似是想起什么一样,高兴的道:“雅姐姐,母后已经答应我了,等到七王兄和那周国公主完婚后,就让你嫁进战王府为左侧妃。”
罗雅儿愣住了。
见她怔然,楚玖儿真心为她高兴道:“雅姐姐,很快你就可以如愿以偿了。”虽然以前她有些不赞同雅姐姐对她七王兄一往情深,七王兄那人,实在太冷,冷心冷肺冷肝冷肠的,嫁给他那样的男人一定不会很幸福,如果不是雅姐姐执意不肯放弃,她还真不愿意看她嫁进战王府,而且还只是个侧妃。
罗雅儿半掩着眼,太后这话的意思,九公主不明白,可是她却明白。
既然太后话都到这份上了,她也没别的路可走了,可是……看着玖儿对她毫无设防的脸,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公主……”
“马车来了,雅姐姐,你刚有叫我吗?”楚玖儿不确定的回头。
罗雅儿张了张嘴,微微一笑:“马车来了,我们上车吧。”
罗剑亲自赶马车,马车很宽敞,足够一车装下他们几个人,但是罗雅看着蓝云,还是有些为难的道:“公主,这……”虽然他是僧人,但僧人也是男人啊,就这样共坐一辆马车传出去会不会有点不妥?
楚玖儿生怕蓝云拒绝,一个探爪以不容他拒绝的气势拽住蓝云的手,一个用力硬是将他直接拉上了马车,甚至用力过猛,让那颗光秃头顶与车身撞击出一声巨响。
罗雅儿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蓝云上头瞬间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起了一个青紫大包。
“蓝云,你没事吧?”楚玖儿吓一大跳,她没想到他竟然轻飘飘的没一点儿重量。
法空看着她头上起的包,也直接吓一跳,虽然楚玖儿动作很突然,但他要是阻拦还是可以的,可是她吩咐过,没有她吩咐,就算有人拿刀架她脖子上他也不得擅自动手。
福公公也吓了一大跳,暗自心想,皇上让他保护圣僧,现在圣僧在他眼皮底下受了伤,不知道算不算失职?
蓝云避开楚玖儿伸爪替她揉搓头的动作,满头黑线,内心无语,这楚玖儿看着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竟然力大无穷,会武功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瞧瞧这罗雅儿大家闺秀般的举止,这两相一对比,立竿见影。
而且这玖儿小姑娘真的该反省反省了,这般缺心眼还能活着着实说她被保护的太好了,这罗雅儿额头上就差没刻上我想陷害你五个大字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不起,蓝云,你要不要紧,我给你宣太医?来人喃……”楚玖儿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阿弥陀佛,小僧无碍。”蓝云双手合十,很淡定打断她的慌张。
罗雅儿看着蓝云头上那一个大包,暗自憋着笑,却还是道:“公主,圣僧因为没有头发,所以这肿包才会看起来明显了一些。”
“你……真的没事吗?”
蓝云淡定的道:“既然公主如此担心,那小僧回别……”
“想都没想,不就是一个包,你就算是个和尚,也是个男人,只不过头上撞个包出来有什么关系,罗剑,赶车,去鲤跃居。”楚玖儿拔尖着声音吼道。
蓝云默然,敢情这玖小姑娘前一刻的慌张是假的啊。
罗雅儿看看默然的圣僧再看看强霸的九公主,不动声色的垂眸,玖儿真心喜欢上了这圣僧,万一到时候她闹起来恐怕谁都压不住,这件事她得好好思量,至少她得把自己把罗家摘出来才行。
蓝云淡淡的闭目养神,这玖小姑娘是她在楚国的护身符,她要不愿意嫁进罗家,她自然不会无视,这也就算是她对她的亏欠好了。
鲤跃居,京城称了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茶楼,是荣家的产业,掌管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荣家最受宠的小公子荣定彦。
这家鲤跃居只招待皇亲国戚、王公贵候。
听闻九公主要来,鲤跃居早在一个时辰前就清场了,而听闻圣僧也要来,荣小公子火速赶来的同时也派人去请了其他三只狐朋狗友了。
没办法,他们对这圣僧的兴趣有增无减,一想到他们竟然被人家一记微笑吓缩了爪子,就恨不得挠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