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窗只有大约一尺见方,内部构造一眼看个通透,里面什么都没有,上沿是一排木板棚顶。
徐思齐略一思索,从左边数到第三块木板,伸手用力一按,门板陡然弹起,一本用油布包裹的书掉了出来。
他愣了一秒钟,立刻把书揣进怀里,重新复原了木板,从椅子上跳下来,青砖和椅子都放回原处。
徐思齐现在全明白了,方永岩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有计划的安排,一步一步引导自己找到这本书。
那些所谓的“线索”,本就只有徐思齐能够看得懂。
正常来说,用来垫脚的青砖,完全可以换成厚一点的书,用完了擦干净就可以了,没必要弄得这么繁琐。
方永岩多少有些担心,徐思齐很可能发现不了这个秘密,所以才在屋子里留下青砖和药罐,用来引起徐思齐的注意。
气窗上面藏书的步骤,同样是方永岩惯用的方式,甚至藏在第三块木板下这种细节,徐思齐也早就知道。
因为案子由威廉探长负责,所以在最开始的几天里,徐思齐并没有到现场来,他想等事态平息了,再独自过来勘察现场。
今天刚好郑重提出来,也就顺水推舟跟着过来了。
理论上来说,他发现这个秘密是迟早的事。
以方永岩的谨慎,当然不会把电台和密码本放在一起。
他也早就打算好了,自己若是出了意外,巡捕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住处,电台体积太大,被找到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唯一能够补救的措施,就是把密码本和电台分开。
看到那本《四角号码》和电台放在一起,一般人都会认为肯定就是密码本。
而事实上,那是为了误导搜查的人,油布包裹的那本书,才是真正的密码本。
在方永岩看来,必然会损失一部电台,只要密码本没落到敌人手里,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机缘巧合之下,第一个发现电台的人,并不是巡捕或者国民正府的特务,而是躲在家里的华科志。
这也是除了死亡,方永岩唯一算错的地方。
……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徐思齐先一步进了卧室? 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 抖落着高低柜上的书刊杂志。
又过了一会? 郑重迈步走了进来,掏出火柴点燃叼在嘴里的香烟,说道:“田七越来越热,哪天有时间? 咱们去游泳怎么样?”
徐思齐拿过香烟盒? 从里面抽出一支香烟点燃? 说道:“去哪游?”
“苏州河。”
“上海人喝的水? 可都是苏州河的水? 去那游泳? 等于是喝自己的洗脚水。”
“下游有一好地方,不影响水厂取水? 水质那叫一个清亮,比喝的水还干净。”
“没人管吗?”
“下游没事? 没人管。每年最热的时候,好多人都去那边游泳? 洋鬼子也不少? 等你去了就知道,那些洋妞是真敢穿? 大腿、大兄、白晃晃的都露着外面,看得人直眼晕……”
徐思齐皱了皱眉:“郑重? 我怎么觉得,你游泳的动机不纯呢,你到底是游泳,还是去看白晃晃的大腿大兄啊?”
郑重笑道:“两者兼而有之。”
“龌龊。”
“龌龊啥,人家洋妞根本不在乎,你看她,她觉得你是欣赏她,你要是不看她,她反而很生气,认为你不尊重她。”
“我猜,你一定很尊重她们。”
郑重哈哈一笑:“你猜对了,我那是相当的尊重。”
徐思齐也笑道:“要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找个女朋友,有人管着你,脑子里就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一个人多好,自由自在,想找女人还不简单嘛,只要兜里有铮铮作响的现大洋……”
“我说的是女朋友,你说的找女人。”
“找女朋友,你得哄着,找女人,她们哄着你。”郑重一本正经地说道。
徐思齐点了点头:“阁下高论。辩不过你,我认输。对了,轮胎看了没有?”
“看了,都好着呢……”郑重转身去了卫生间。
大约一小时之后,两人驱车离开了平江路。
……
一周后。
入夜。
多伦路215号。
在虹口地区,多伦路215号绝对称得上是顶级豪宅。
高坡鱼鳞式红瓦屋顶,八角攒尖型塔楼,二三楼露台栏杆均采用欧式铁艺,加上仿古罗马陶立克式柱子,这是一栋典型的西班牙风格建筑。
二楼客厅内,摆着一桌酒菜,阿桂和梁红治相对而坐。
阿桂搔首弄姿媚眼乱飞,引得梁红治抓耳挠腮坐立不安,若不是有佣人在场,这个老家伙早就难捺不住了。
“梁先生,你干嘛不喝呢,就我一人喝,多没意思呀。”阿桂嗲声嗲气的说道。
梁红治嘿嘿笑道:“老朽不胜酒力,若是贪杯豪饮,一会怕是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进行什么呀?”
“阿桂姑娘冰雪聪明,何必一定要说破呢?”
“梁先生,咱们可说好了,一次十块钱,不过夜。”
“咳咳、咳咳……”
当着佣人的面,阿桂挑明了瓢客和济女的关系,让梁红治的一张老脸多少有些难为情。
他从不往家里带济女,主要是阿桂拒绝了他好多次,这次好不容易答应了,这才破例同意带她来参观一下自己的豪宅。
多伦路215号,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犹如名胜古迹一样的存在,都想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布局。
所以,阿桂提出来,要顺便参观一下,这个要求本身也很正常。
这就像老百姓对皇宫的向往,没见识过总是觉得好奇。
忽听院子里传来连续的狗吠,为了防止有人偷偷进来,他特意养了一只纯种的德国黑背看家护院。
梁红治赶忙放下酒杯,快步来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向楼下偷偷窥视。
楼下一切如常,那只大狼狗在花树间低头嗅来嗅去,似乎是寻找着什么。
“阿昆,去看看怎么回事!”梁红治吩咐道。
佣人阿昆答应着,打开门灯推门走了出去,拿着手电四处转了一圈,然后对楼上说道:“老爷,没事。”
梁红治问道:“狗叫什么?”
阿昆回答道:“可能是老鼠吧……”
梁红治还是觉得不放心,转身进了卧室内,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南部式手枪,亲自带着两个保镖在院子里巡视。
这一带算是日租界最安全的区域,对面是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每隔半小时左右,就会有一队巡捕从门前经过。
巡视了一圈,并没发现异常情况,梁红治终于放下心来,说道:“阿桂,我这边不用你了,你也去休息吧。”
回到二楼卧室,他把枪放回抽屉里,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猛然抬头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钉在书桌上,刀尖下是一张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