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庭岳点头赞道:“安少校此言甚是,做人就是要良心端正,良心端正则百事端正,若是人人都能如此,国之幸事啊。”
然后他话锋一转,说:“只不过此时彼时,所谓的良心就也要分出个子午卯酉高低上下,再怎么正义凛然,也不能因为小节而枉顾了大局!安少校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会明白,事急从权随机应变这个道理!”
汪庭岳的一番说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是在诘问于我。
我争辩着:“卑职只是难以理解,走私贩卖烟土的官吏没人惩治,出生入死的将士反受其害,如果连这也在从权之列,卑职觉得实在是对死者的不公。”
黄文烈在一旁说:“所以你就要闯县衙门去要人,去要你的公允?你是不是觉得你抓了那些虾兵蟹将,你就能如何了?”
我:“即使不能如何,起码会查到一些线索……”
黄文烈冷笑着:“线索?然后你就能循着线索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就能为段彪沉冤昭雪吗?”
我听出黄文烈语气中的讥讽:“团座,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段彪不是你的部下,你就甘心看着他死的不明不白?”
黄文烈:“段彪当然是我的部下,他的死,我也很难过。可是你不要忘了,段彪是死在军法之下!你去查线索,查什么?查军法处?”
我一时语塞,因为我确实在做着和堂吉诃德一样的事情,堂吉诃德挑战的只是风车,我挑战的可能是一个或是几个操纵着生杀大权的高官。
传令兵已经把茶水沏好,放在桌子上,汪庭岳招呼着我们:“盛夏饮茶,暑热由内而外消散,最是养生佳品,来来来,都过来喝上一碗。”
喝着热茶,我觉得心里的火气似乎也减弱了许多。不得不承认汪庭岳是深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先让你把怒火发泄出来,再出言打击你的信心,然后再和颜悦色的和你讲道理。
汪庭岳的司机从外面走进来,递过一个长方形的纸包:“汪专员,您说要用的东西忘记在了车上。”
汪庭岳一脸恍然:“唉,看我这记性,险些忘记了正事。”
汪庭岳把这个纸包推到我的面前:“安少校,很多事都是这样,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就会海阔天空!你在这件事上,受了些委屈,这个大家都看得到……这是有人托我带给安少校的一点心意,也算不了什么,权做医治伤患之用。”
我不用打开纸包也能看得出,这里面是最少两封银元,我惊诧的看着汪庭岳:“汪专员,这……难道也算是从权的一种?”
黄文烈:“安营长,注意你的言辞!说话不要太过放肆!”
汪庭岳对黄文烈摆摆手,微笑着:“无妨,无妨,年青人嘛,要是没一点火性,那和我这行将半百的老头子又有什么分别?在他那个年龄,我的脾气可是要比他还要火爆。”
汪庭岳端起茶碗吹了吹,说:“这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什么算是俊杰?以我的这点拙见,就是看得清形势,做得出明智的选择,这就是俊杰!一味的逞强不知进退,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介莽夫而已。”
我的两位官长,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一唱一和的做着和事佬。就算再迟钝的人也看明白了,他们和那些人都是认识的,我相信能让汪庭岳来做中间说和的人,那一定是职位更高的人。我一个小小的少校营长,如果还要一意孤行的话,我相信我的下场不会比段彪强上多少。
我是俊杰,我不能做莽夫,所以俊杰收拾起了自己残存的良心,庄重无比的给这两位官长敬礼:“承蒙二位长官教诲,卑职不胜感激,希望刚刚在言语上的冒犯,还望汪专员见谅!”
汪庭岳听我这么说,脸上就越发显得是那么的慈祥和蔼:“我就说过,安少校是个识大体,明事理的人……”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黄文烈走过去拿起电话机:“对,我是新00团……汪专员,您的电话。”
汪庭岳走过去接了电话,听了一会儿:“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放下电话,汪庭岳拿起自己的军帽:“58团的那个王团副胆大包天,竟敢在战时倒卖军火,还让人抓了个正着!军统一处的人已经到了,说是要严惩,我这就得赶紧回去……”
汪庭岳匆忙忙的离开了。
送走了汪庭岳,黄文烈长出了一口气:“我刚刚还担心你会强硬到底,真要那样的话,都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我给自己满上茶水:“子弹还是银元,我选择了银元,仅此而已。”
黄文烈:“你不用心怀不满,要不是汪专员有惜才之心,你十个安思虎也交待了。”
我默然无语,看起来这里面的水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根本就轮不到我一个小营长在里面斗智斗勇。在他们的眼里,我只不过是一只随时都可以碾死的蚂蚁,可能是汪庭岳在如何处置我的问题上,替我说了句话,我才得以保全了这条小命。
黄文烈看我魂不守舍的,以为我被他的话震慑住了,便说:“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你也不必太挂在心上了,你先回去把你伤养好,我可不想新00团的营长以这副尊容整天招摇过市!”
我没有应和黄文烈的安慰加调侃,敬了个歪七劣八的礼,起身就往外走。
黄文烈叫住我:“安营长,既然选择了银元,就把它拿走。”
我在心里苦笑,对,这个得拿走,这是妥协换来的安慰金,这是必须拿走的,不拿走他们也不会安心。
我拿着沈甸甸的两封银元,回去了我的老鼠洞。老鼠洞里,阿妮正焦急的围着桌子转来转去,倒真是像一只小老鼠。
“别转了,我回来了。”我把银元扔在桌子上,慢慢躺在床铺上,精神松懈下来,身体上的酸痛却似乎加重了。
阿妮:“安大哥,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又挨打了哩。”
我把硌腰的手枪摘了下来,一并扔在桌子上:“你盼着我挨揍啊,这次是有人拦着,不然的话我定然是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