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怒江东岸江滩的林子里的这半个小时,绝对是我人生当中最漫长的半个小时,一度的我以为时间停滞了,我不断的看着手表,以证明时间仍在运行中。
我身边的丘八们都跟我一样,两眼大瞪着盯着林子外,盯着黑黝黝的怒江,仿佛怒江里随时都会跳出一队张牙舞爪的日本兵向我们扑过来。
阿妮蹲在我身边,握着她从不离身的狙击步枪,身体保持着一个即将要冲出去的助跑姿势,看起来既庄严又滑稽。
我笑着拍了拍阿妮的肩头,说道:“放松,阿妮。就算是到了时间,我们也只是渡江而已,别把自己弄得这么紧张。”
阿妮不承认自己紧张,说道:“我没有紧张,我只是等的有些乏累。”
然后她回过头向后面四处张望着,我知道她在找谁,她这是在找谭卫民。现在谭卫民是三连的连副,三连距离我们这里还有很远,谭卫民并不在阿妮的视线范围之内。
我低声说道:“看见了烦,看不见还想,是不是?”
阿妮不由自主的答应着,说道:“嗯。”
随即她反应过来,辩解着说道:“安大哥,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有像你说的那样。他总是跟在我身后,忽然间看不见他,还真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突突突突突突!
对岸的日军阵地上,忽然响起了九二重机枪的声音,黑夜之中,子弹划着白线射过怒江,射向见龙湾阵地上。
阿妮紧张的说道:“不好!我们被鬼子发现了!”
我示意她稳住,说道:“这样的天气,加上夜幕掩护,日军不可能发现我们。”
阿妮看着对岸日军射击的方向都是见龙湾阵地,果然没有子弹射向我们。阿妮疑惑的说道:“那鬼子这是发的什么疯?”
我说道:“是盲射。”
日军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这样无目标的盲射,看来他们是已经知道东岸有进攻的企图,只是不知道我们的进攻具体时间而已,但是这种警戒级别已经明显比之前要提高。
砰砰!砰砰!
零星的三八式步枪的枪声在重机枪扫射过后,也在时不时的打上一枪两枪。日军的步枪射击可不是像重机枪那样对着我们的阵地扫射,他们干脆就是随心所欲的四处乱射。
砰!一颗子弹射在林子边附近的一块石头上,子弹被坚硬的石头弹起,不偏不倚射进一名突前的丘八大腿上。
一个排长跑过来,说道:“营长,我的排有人负伤!”
我拍了一下身边的一名救护兵,说道:“救护兵,去看看!轻伤就地包扎医治,!”
排长解释着说道:“是跳弹伤人,他太靠前了,要不然也不会被跳弹打中。”
“这个倒霉蛋,真够倒霉的,还能被跳弹射中。”
丘八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又过来一会儿,传令兵跑回来,说道:“营长,伤兵的子弹进到大腿里,他过不了江,需要立刻进行手术治疗。”
我挥着手,说道:“你先简单给他包扎处理一下,再找几个人,把这个伤兵送去野战医院。”
救护兵说道:“是。”
几个士兵找来担架,把那个倒霉蛋抬上担架,送往后方的野战医院。在经过我身边时,伤兵是一个班长,他挣扎着说道:“营长,我没事,让救护兵把子弹挖出来,我还能上战场打鬼子!”
我看了一眼他的伤势,鲜血都透过了绷带,我说道:“等你把伤养好了,会有你的仗打!现在不缺你一个!”
仗还没有开打,我们就先有了伤亡,这在迷信盛行的今天,我感到不祥的预感,这要是在古代立刻就要杀鸡杀羊祭拜天地才行。
受伤的士兵被送去野战医院,其他的丘八们在窃笑,议论着他们这个同袍的霉运的同时,也在庆幸着自己的幸运。
他们也许不知道,可是我心里非常清楚,受伤的士兵也许会是今天最幸运的人。
“小鬼子,瞎乱开枪,也不怕浪费子弹!”我身边的刘副官低声的嘀咕着。
我说道:“庆幸去吧,刚刚射过来的不是重机枪,这要是重机枪扫射,估计最少也得躺下十个八个!”
刘副官说道:“营长,那我们要不要后撤一段距离,免得被鬼子盲射打中。”
我淡然的说道:“撤到哪去?撤到临勐?只要是还在见龙湾阵地上,就都在日军九二重机枪的有效射程内,所以我们那也撤不了。”
刘副官说道:“那万一鬼子向林子里乱射,怎么办?”
我说道:“鬼子的子弹比我们还要精贵,这一轮盲射打完之后,估计也就歇菜了。就算是被盲射打中,也只好当做是殉国了吧。”
刘副官咧咧嘴,不由自主把身子往后缩了缩。
阿妮立刻说道:“刘副官,你退到后面去,是想让营长给你挡子弹吗!”
刘副官急忙着说道:“阿妮,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是,这是……”
阿妮不依不饶的追问着,说道:“这是什么?你这是防止鬼子从后面上来偷袭我们身后?”
阿妮的几句话把刘副官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解释,越着急越答不上来一句整话。
我在心里暗笑着,阿妮这纯粹是没人欺负,只好随便找一个人欺负欺负。
刘副官那样的举动,只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和勇敢软弱都不挨边。听说子弹会打过来,还挺身上前,那只存在抗战宣传需要。所谓的奋不顾身,并不是拿身躯去挡子弹,只有傻子才会那样去做。
这样的苦捱等待,有他们这样一搅和,感觉时间过的也快起来。我看了看表,距离渡江还有最后五分钟。
“传令兵,提醒各个连排长注意!还有最后五分钟。”我叫过来传令兵,下达着最后一次提示命令。
“营长,他们开始动了?这还没到时间怎么就动了?”刘副官眼睛很贼,他看见临近的江滩上,已经下去了乌泱泱的一片人影,这应该是友军团正在进行渡江。
作战时间统一了,但是总有人不喜欢遵守时间,在他们看来,好像提前几分钟和晚几分钟,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我们的很多事,很多次战役,都是败于细微处。
就像今天这样,友军团的长官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提前了整整五分钟时间。
他可能觉得这五分钟没什么要紧,但是他提前的这五分钟,等于是打乱了整体的进攻部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