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贪婪的嘬了几口,痛苦的呛咳几声,“多谢。你是哪个中队的?”
戴小点在黑暗中一皱眉,怎么遇到一个话唠?你管我是哪个中队的?但又不敢回避,“诹方,知道吗?”
“是那个家伙啊?”说来也真是邪门,这个伤兵居然真的认识诹方!眼睛有些发亮的盯着他,说道:“倒不知道,他的小队里居然还有一个体型不下于他的大个子?对了,诹方君……怎么样?”
戴小点在担架旁盘膝坐地,他也真是有些累了,摇了摇头,“为了救我,殉国了。整个小队……都不在了。”
“真遗憾。”伤兵叹息一声,“鄙姓草谷……”
“啊,初次见面,我姓大和田。”戴小点信口胡扯了一个名字,说道。
“啊,初次见面。”草谷躺在那里,向上欠了欠身体,很和善的说道。
两个人简单的聊了几句,但大多数是草谷在说,戴小点静静的听着。草谷自己说,腿上的伤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疼痛难忍,这会儿已经有些麻木了,而且在这样一场损失惨烈的战斗之后,仅仅以一处无关大碍的枪伤,换来数月的安宁时光,怎么看都是一笔极划算的买卖。
戴小点为之苦笑,这样的话要是给一个真正的日军士兵听见了,只怕就要把他骂做是皇国的懦夫了吧?
草谷是个超级话唠,戴小点稍微提了一点开头,他不管懂不懂都要品评一番,三言两语间,戴小点就对第十师团此次驻防的情况做到心中有数了。
师团指挥部位于只庄子,在最初的计划中,矶谷廉介是想把指挥部设在孙庄和工苑庄的,但孙庄被破坏的非常彻底,工苑庄则距离流河镇太近,最后选择了现在的驻地。这里原本是1师的前线,但在三天前的战斗中,董升堂所部没有经过太惨烈的战斗,就被日军击溃了,相对北孙庄和小交河而言,村落中的建筑相对完好,成为了日军的首选。
除了指挥系统之外,师团下辖的四个野战医院中的三个都设在此处,另外还有一个被放置在了工苑庄——以草谷的身份,这些话里当然有些许水分,但即便如此也足够了。
草谷哇啦哇啦说了半天,只觉得唇焦舌敝,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还有水么?”
戴小点在腰间摸了摸,这才想起来,诹方的水壶上有他的名字,因此根本没有取下来,摇了摇头:“没有。”
“哎,又累又渴、又疼又饿。”草谷讷讷的嘀咕着,夜色中,他的神情愈发萎靡,显然,过多的失血,已经让他的身体不负重荷了。
戴小点瞥了他一眼,坐在担架旁,默默的等待着,黑暗中有一闪一闪的灯影出现,是几个日军士兵抬着沉重的食盒和汤桶过来了,戴小点飞快站起迎了过去:“喂,是晚饭吗?”
“啊,是、是。”伙头兵可万万惹不起这些刚刚走下战场的大爷,放下食盒,点头哈腰。
戴小点掀开食盒,里面是雪白而有些发黏的饭团,他不告而取的抄起一个塞进嘴里,米饭散发着香甜软糯的味道,加上腌制得正好的萝卜条,嚼起来咯吱咯吱作响,而且味道着实不坏。他也真是饿了,一口一个,连吞咽的动作都没有,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食盒里的十几个饭团都填了五脏庙,却也只吃了7成饱。
他晚上还要执行秘密任务,不敢吃得十足,擦擦手,一扬下巴,“那是什么?”
“嗨咿,这是味噌汤。”
“给我装一碗。”
“啊,是!”伙头兵不敢不听,用手电的灯光照一照,他身上根本没有带饭盒,只得让他用盛汤的舀子就着桶喝了几口,这才把舀子放了回去:“哦,辛苦了。”
“啊,不、不。”伙头兵连连摇头,又问道:“还要一点吗?”
“不要了,够了,几个饭团就足够我顶到明天早上了。”
看他走到一边,几个战士重新抬起食盒、汤桶,用手电照着前面的路,迤逦的向城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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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小点填饱肚皮,却愕然发现,他找不到那个草谷所在的位置了。好在黑暗的原野上有车灯闪烁,是用来运送伤兵的汽车又回来了。
汽车停稳,戴小点几步冲了过去,帮着抬起一个担架放在敞开的后车厢里,随即负手站在一边,等汽车填满伤兵,手在车帮上一抓,身体一跃,也上了汽车:“哎?”一个负责临时看护伤兵的战士楞了一下:“对不起,这辆车不是……”
戴小点根本不理他,找了个空地坐下,把步枪矗立在自己身边,点上了一支烟。
救护兵白了他一眼,却真心不敢废话,好在多出他一个人来也不算什么,只得暗中腹诽几句,骂他根本不懂得‘不给别人添麻烦才是真正的日本人’的道理。
汽车在黑暗的河北平原上疾驰,10公里的距离转眼即到,很快的,有一排排的光影出现在汽车前,是日军位于只庄子的野战军医院到了,车帮被再度放下,身上的白大褂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的医院人员冲过来,把担架逐一抬下来,戴小点趁着混乱,一溜烟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离开军医院的范围,戴小点紧了紧肩上的枪带,向着前方光亮处一阵猛赶,他知道,最困难的阶段,就在眼前了!
向前走了不远,靠在一颗树后,向光亮处打量着,都是原本百姓的民居,这会儿已经被日军征用,作为临时指挥所,绝大多数房舍中都有亮光和声音传出,嘈杂的声音、变了腔调的吼叫,把一片建筑群弄得熙熙攘攘,煞是热闹。
戴小点打量清楚周围的情况,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烟,叼在嘴上,背起步枪,走了出来。行了没有三米,就听见一声呼喝:“喂,怎么回事?”
戴小点仰起头,任由对方的手电照耀在自己脸上,面带不耐烦的神色:“喊叫什么?”
叫住他的人是指挥部的外围哨,很快辨认出来,这是个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战士,嘴上叼着没点着的烟卷,一脸的嫌弃之色。确认是自己人,一个战士迎上几步:“你的证件?”
戴小点从怀中掏出诹方的证件递了过去,日军的证件上没有照片,只有姓名、军衔等基本资料,哨兵拿过来看看,啪的一个立正:“上士阁下!”
戴小点扬了扬下巴,含糊不清的问道:“喂,有火柴吗?”
“有、有的。木村君?”哨兵招呼战友过来,给他点着了香烟。
戴小点吸了一口,美美的吐出一个烟圈,问道:“师团长发了很大的脾气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两个日军战士却没有半点疑惑,反而同时用力点头:“是、是呢!”
另外一个有几分好奇的问道:“镇子中的战斗,很不顺利?”
“表面上看来是这样,”戴小点混不当回事的说道:“不过,支那人也只能支撑今天一天了,明天就能一鼓作气的解决他们!”停顿了一下,他又摇摇头,说道:“嘶,明天怕是不行,可能还要几天时间。”
“为什么?”
“不知道吗?抓来了一个支那人的军官!”戴小点笑道:“只要能撬开这个人的嘴巴,支那人的驻防情况、部队数量、甚至战术安排,就完全清楚了。到时候,就能有的放矢的针对支那人的战术进行兵力布置,彻底解决流河镇中的敌人,绝对不是问题!”
第一个日军战士还没有什么表示,那个叫木村的却连连点头:“是是是是、我也见到了。据说是来自北平的。”
“难怪,大人物啊!骄横得不得了!”戴小点恍然大悟似的,讷讷的说道。忽然提到了一点声音,“喂,证件。”
“啊,嗨咿!对不起!”战士急忙把他的证件还回来,鞠躬道歉。
戴小点接过证件,放进口袋,嘴上叼着烟卷,一路扬长而去。
两个日军士兵面面相觑,都为这个姓诹方的家伙的一席话说得有几分欢喜:毕竟,能够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都是值得高兴的吧?
笑过之后,两个人又同时想起来了:刚才忘记问了,这个家伙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