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庆然把他的打算都说了一遍,有哪里想的不周到或者不合时宜的地方,就由钟老爷子等人补充改进,直说到快子时,众人才熄灯睡下。
其实,钟老爷子心里颇有几分忧虑,庆然给的待遇太好了。像建造围墙之类,在大周朝那是征徭役来做,能让力役吃饱,那都算监工的官差有良心,要都像庆然这样,也不会每次征徭役的时候,村子里到处弥漫着哀伤的气氛。
钟老爷子倒也不是想压榨村民,他只是怕庆然定下的政策最终没能实现,而家里的财物也给耗干,他并不担心自家日子会过不下去,就怕庆然被人撸下去,那还能有他们好日子过?
庆然有良心,其他人上位可未必。现在瞧着大家都你好我好,可谁知道尝过权力的滋味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人心善变,不能因为他们跟着钟家来到这个化外之地,就以为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定能和睦相处。只要人还有私心,有私欲,那么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长叹一口气,钟老爷子不敌周公,陷入梦乡之中。
钟庆然不知道,钟老爷子正为他做下的决定担忧不已,他和简明宇躺在同一个被窝,两人小声嘀咕着。
“明宇,鸣雷和点白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
“嗯,我也是,希望它们没事。要是明天晌午它们还不回来,我们就去找一找。”简明宇提议,钟庆然立即附和。
钟庆然打了个哈欠,见夜已经很深,他没再坚持,很快便酣然睡去,简明宇也不比他慢上多少。
此时可说是万籁俱寂,除了外边两个守夜之人小声交谈,和燃起的火堆柴禾偶尔炸开的爆响声外,再听不见一丝动静。
翌日一早,钟庆然迷蒙着双眼被简明宇叫起来,他得把昨天定下的规矩告知给村民,现在再困也得起来,只能等稍后再补眠。
村民聚集在村中央,安静地听着钟庆然讲话,当他们听到一切恢复正常后,立即骚动起来。有觉得这样不错的,也有怀疑钟庆然给出这么好的条件,他能支撑多长时间,别到时候秩序再度崩溃,那他们以后日子怎么过?靠一家一户,在这种陌生的地方很难生存,光子孙婚嫁问题,就够他们伤脑筋。
云雾海峡的难缠,村民们都心中有数,要是钟家被拖垮,他们就没法和外界交流,从大山里走出去?那还是算了,蛇虫鼠蚁,豺狼虎豹,就够它们喝一壶的,若非这样,真当大周朝和北沙不觊觎瀚海州?别太天真,要真如此,瀚海州估计早就被这两个国家瓜分,绝不可能像现在这般人烟罕至。
没有外来人员补充,那意味着很多人都要打光棍,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能接受自己另一半和自己同性别。
“我刚才说的规矩先试行一阵子,要是实在行不通,那就改,直到收支能平衡为止。”钟庆然停顿片刻,接着说道,“你们谁有什么想法或不同意见,现在就提出来,过时不候。”
底下闹哄哄一片,这里面见识最多的便是周茗,可即便是他,也提不出更好的意见,毕竟他退伍之前,也只掌管一艘船的兵丁,要让他来制定规矩,那不是难为他吗?周茗都这样了,其他村民更加无法胜任这一职责,和家人同伴交流一阵后,慢慢没了声响。
“都没意见?那规矩就这样定下,各个负责人做好自己那块就行。”钟庆然没再废话,直接朝帐篷走去,他得去补一下眠,今天实在起得太早了,他说了一大段话,天色都还只是蒙蒙亮。
如今,福村除了钟庆然他们带来的物资,相当于什么都没有,他们目前最要紧的是开垦荒地、建造房屋以及修建围墙,所以一切都紧着这三件事情来。
福村人口就那些,而船工和工匠们占据了壮劳力的将近一半,要让他们全天候做他们原本的工作,显然不大现实。是以,他们暂时都要参与到这三项工作中,不过他们下晌可以早点下工,去做他们自己的事情。当然,工钱会相应扣一些,若没有私活可干,自是一整天都得上工。
周茗出身海军,对陆上训练并不怎么熟悉,只能稍稍指点一下简明宇,其余的,还是要钟庆然自己想办法。钟庆然的意思是,等福村前期工作完成后,船工们仍由周茗带领,只是得兼职出海捕鱼。
船工一共有二十多人,而福村人口也才一百五十多,自是用不着他们整日捕猎海味,捕多了也没人吃不是?至于和其他村子交易,那也要等到福村建设好之后,因而,种地带训练也将会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虽然瀚海情况特殊,在云雾海峡这道天险没被攻破前,估计用到周茗他们的机会不多,但钟庆然也没想着要把这个编制给撤了。福村本来人才就紧缺,撤掉之后,断了传承,再想拿起来,估计就难了。至少海上航行的知识必须传承下去,就算以后都不出去,不是还有整个瀚海可以让他们征服吗?
简明宇用过早饭后,便带着村卫队出门,地点就定在开荒队伍那,训练兼带行使保护的职责。卫队成员,其中三人从船工中抽调,另七人来自跟着钟家的七户族人,正好每家一个。
离开河湾村之前,简明宇便准备了不少制作弓箭的原料,经过那么长时间,这些材料早就制备好,可以拿来直接用。在海上时,简明宇已经做了好几把猎弓,后来,钟庆然跟赵庆要了不少工匠,其中就有一个技艺不算精湛,快知天命之年的军器师尹成,简明宇在他的指导下,开始学做长弓。
到现在为止,猎弓和长弓加一起,数量足够配备十一人的卫队,还有剩余,至于其他武器,这个好办,先拿船工们的顶上,等哪天找到铁矿时再让铁匠补充。若长时间发现不了铁矿,那等这批武器损耗完,大概只能用木制武器替代,村子武力将会一下子降低好几个档次。
没谁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没有铁器,可不光影响军队,还会影响村民日常生活。菜刀、剪刀、农具……家家户户都要用到这些,谁都离不开铁器,光想想以后拿着石器劳作的场面,就能让人浑身一激灵。
将人拉到地方后,简明宇便带着村卫绕着开荒村民跑圈,没跑多久,就叫停。这帮人包括那三个船工在内,耐力可都不怎么样,贸然上高强度训练,估计他们很快得趴下。不说下午他们还得出工,就他们有护卫村庄的职责在身这一点,便不允许他们这么做。若因训练之故把他们累倒下,这不就等于自废臂膀,任人宰割吗?
等所有村卫都活动开手脚,简明宇便开始教他们射箭。
一轮齐射下来,好几个年轻小子的目光都黏在村卫上,眼里有着说不出的羡慕,被身边长辈敲打之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以前让他们入伍,估计没几个人愿意,现在吗,情况明显不同,虽然也存在一定危险性,但短时间内压根就没仗可打。况且,就这么点人,也打不了仗,也就是赶赶狼群,猎取山上下来的野兽罢了。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可惜,卫队名额太少,七户族人已经一家出了一个,不可能再从他们那挑人,那些年轻小子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唳!”“唳!”
简明宇抬头望向天空,见两只鹰越飞越近,便长啸一声。
点白和鸣雷立即欢快地回应,在简明宇头顶盘旋一阵后,才俯冲而下,落在他脚边。
简明宇蹲下身体仔细查看,见两只鹰没受伤,便打发它们回家里待着,等庆然睡醒再给它们喂食。
钟庆然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一看沙漏,并不晚,也就辰时一刻刚过。
“唳!”“唳!”
一出帐篷,钟庆然便受到点白和鸣雷热情对待。两只鹰直接就偎依在他脚边,钟庆然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后,他决定收回之前的想法。他想得太过美好,两只鹰为了讨要吃食,真是连节操都丢掉了。
其实,这样的事并不是第一次,点白和鸣雷每次讨食都是这副德性,钟庆然也不是记吃不记打的人,只是他没往这上面想,谁让以往这个时候,两只鹰早就被简明宇喂饱,哪里用得着钟庆然费心这个?今天简明宇有正事要做,便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钟庆然,可不就让钟庆然白高兴一场吗?
看着拿翅膀扒着他腿的两只鹰,钟庆然只能投降,他自己都还没吃呢,倒是得先伺候这两个小祖宗。钟庆然痛并快乐着,翻出昨天剩下的猎物,给两只鹰各切了一小块,之后再丢几块进锅里现煮。
做完这些,钟庆然便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他还没洗漱呢!待一切搞定,他从锅里端出温着的早饭,开始津津有味地享用起来。
饭食很简单,三个白菜肉包子,外加一碗海鲜粥。当然,粥里的海味并非昨天他钓的那些,那些在昨晚上就被他们吃得涓滴不剩,而是钟庆竹和钟庆书从海滩上所捡。
昨晚,钟庆然跟简明宇简单交代过做法,哪知早饭便吃上了,一想起这点,钟庆然觉得吃饭都更香了。
“唳!”“唳!”
“行了,别叫了,少不了你们的,这不是还没煮好吗?一会就让你们吃个饱。”钟庆然忙安抚。
吃得差不多时,他去灶台那看了看,见肉已经快煮好,他将其翻了个面,随后便回到饭桌前,继续消灭未用完的早饭。
钟庆然饭毕,肉也刚好熟透,时间掐得分秒不差。他可没有为此沾沾自喜,他哪有这份能耐?纯属巧合罢了。
见两只鹰已经吃饱,钟庆然从箱子里翻出一大撂画纸,这些都是他以前所画。两只鹰再聪明,也就只能听懂钟庆然和简明宇的话,反过来可不行,钟庆然和简明宇不懂鹰语,两人只能和两只鹰进行简单交流,稍复杂一点,两边都得鸡同鸭讲个半天,才能大致搞懂对方表达的意思。
钟庆然不想每次都这么费力,便作了很多实物画,有人物肖像,还有牛马等动植物,有这些做辅助,交流起来更加容易。
将草原上可能出现的动物和人的画像都摊放在地上,钟庆然对着两只鹰,开始盘问昨天它们一夜未归的事。
“鸣雷,你昨天出去一整天,都忙什么了?来,过来跟我说说。”钟庆然循循善诱。
鸣雷有听没懂,钟庆然一连重复好几遍,它才明白,随后便迈开脚步,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各幅画像前转悠。
半晌后,鸣雷伸出翅膀,一共指了三下。钟庆然上前一看,发现一幅是人群,一幅是马,最后一幅则是牛。
“鸣雷,你是说你在其他地方见到了人和牛马?”
鸣雷清鸣一声作答。
“人和牛马有没有在一起?”钟庆然语调中带上了几分急切。这个问题至关重要,他必须弄清楚。其实,他没必要这么折腾,只要动用福运珠的能力,很快就能得到答案,问题是,他在这里赚取福运的速度太慢,而要用到福运的地方却不少,钟庆然自是能省则省。
又是一番艰难交流后,钟庆然总算弄明白鸣雷的意思。他将所有画都收好,重新放回画箱,眼里似乎有小火苗在跳动。
福村有不少家禽家畜,就连牛马都不少,问题是它们都是小崽子,等代步牲口能派上用场,怎么也得几个月后,现在畜力就严重不足,很多事情都没法操作。
这不,缺什么就来什么,钟庆然心里雀跃不已。
刚获悉这一信息的时候,他还怕这些牛马是有主之物,让他去夺人财物,这事他自问还干不出来,他又不想在福村还没安定下来前,就跟瀚海州本土居民接触,正愁着呢,就得到这么一个好消息,他能不乐吗?
只要是无主之物,钟庆然尽可以派人去捕获,性子太躁的放弃便是,抓捕性子相对温和一些的牛马,安全性提高一截不说,还只要稍微驯养上一段日子,就可以作为畜力,这样的好事他自是不会错过。
“鸣雷你干得真棒!等会奖励你一块加作料的烤肉。”钟庆然做出许诺。
他知道两只鹰和其他老鹰不同,吃带调料的熟食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但他不敢给它们多吃,就怕吃多了,会有损它们的寿命。老鹰很长寿,钟庆然希望它们能活得长长久久,不至于因一点口腹之欲,而早早就回归大自然的怀抱。
见此,点白不乐意了,也凑到钟庆然面前。那意味非常明显,它也帮上忙了,奖励它也应该有份。
“行,那就点白一块,鸣雷两块。”钟庆然想出折中的方案。
听到都有,两只鹰都安静下来。
“你们自己去玩,别离开太远,没准一会还要你们带路。”钟庆然让两只鹰随意,他则找人问了简明宇的去向,准备和他商量捕获牛马一事。
十个村卫中,七个都是第一次使用弓箭,拉弓没几次,手臂就出现脱力的症状,简明宇便让他们慢跑,余下三个船工则继续,直到手受不住劲,一并加入慢跑的行列中,简明宇就在后面压阵。
若放在其他地方,谁会听一个十四岁半大孩子的话?在福村这里,却是再平常不过。从他们决定跟着钟庆然那刻起,就没了反对的立场。再说,这些人也没长着反骨,不会无端生事。
钟庆然过来时,见到的就是十一个人排成一队跑圈的场面。他没上前打扰,静静地站在一边观看。
几圈之后,先开跑的七人速度陆续降下来,比走也快不了多少。简明宇示意他们停下来慢走一段恢复体力,稍后再继续,另外三人则接着跑。
这次路过钟庆然时,简明宇停了下来。
对于简明宇轻轻松松就胜过退伍海军,钟庆然除了佩服,还真不知道能说什么。
“庆然,找我有事?”
“嗯。鸣雷发现了野牛野马群,等你忙完,我们就带上工具先去看看野马,要是能抓上几匹,办事情就方便多了。”钟庆然也是无奈,他知道一个出产粘土的地方,就是离福村稍远了点,现在要用到牛马的地方太多,他腾不出车辆去拉粘土,也就暂时没法起窑烧砖瓦。
“要不现在就走?”简明宇提议。
“你的事情办完了?”钟庆然目光扫向十个村卫。
“今天的训练很简单,我不在也没事,你等我会,我去跟他们交代一声。”简明宇小跑着过去,很快便返回。
两人先回了一趟村子,把可能用到的工具都带上,之后找到正在拉车的两匹马,跟负责人知会一声,便跟在点白和鸣雷身后,驾马远去。
老鹰的速度很快,半个时辰能飞出上百公里,马就不行了,如果不想把马匹累死,正常时速也就一个小时八公里左右,钟庆然之前便考虑到这点,提前用福运珠测了一下距离,见还在承受范围内,这才带着简明宇出发。否则,一天不能打一个来回,就他们两人在野外露宿,谁也不放心。
一个半时辰后,两人终于到达目的地。他们也不靠上前,远远地坠在马群后面。两匹马跑了那么长时间,需要缓口气。
“明宇,怎么弄?要不给它们扎点迷药,等它们醒后你再驯服?”钟庆然觉得这样最为省事,安全系数也高。
简明宇点头同意,福村需要很多畜力,这个野马群距离福村太远,关键是他们就两匹马,会骑马的也只他们两人,不一次多抓点回去,来回折腾太过耽误事。要是他直接动手抓,就凭他们两人,恐怕能留下两三匹就非常不容易,最可能出现的情况是,等简明宇驯服一匹野马,其他马匹早就跑没影了。
毕竟钟庆然力气很正常,他虽然会骑马,却没有套马的经验,以他十四岁的身量和力气,让他上,不知道最后是谁折腾谁。要不是简明宇身有巨力,钟庆然也不敢让他上。
两人议定后,钟庆然动用福运,转化出许多细小的铜箭,然后往箭头上面涂抹迷药。待一切弄好后,两人分头行动。
钟庆然臂力不如简明宇,准确度也有所不及,他没挑选那些比较机敏的马匹,很快便选好目标,等简明宇也就位,两人便慢慢靠近野马群。或许是没见过人,或许是他们离得还远,野马群对他们的反应不大。
等进了弓箭射程,两人齐齐动手,两支箭从两个方向,朝各自目标疾射而去。射完一箭,钟庆然和简明宇一点停手的意思都没有,也不管有没有射中,又快速射出第二支箭,紧接着是第三支、第四支……直到野马群彻底逃脱他们的追击范围为止。
由于除了第一箭第二箭之外,其余箭枝都是在急速奔跑的马匹上射出,命中率并不怎么高,简明宇也只能十射中六七,钟庆然的命中率就更低。
两人下马查看,见其中有两匹马摔断了腿,心中颇为可惜。这样的伤势,即便钟庆然帮它们包扎好,离了野马群,也只能沦为狼群的口粮,与其便宜它们,那还不如便宜他们两人。
简明宇干脆利落地给了这两匹马一个痛快,之后就没管它们,和钟庆然一起给其余野马都套上马辔。幸亏他们提前准备了不少,要不然,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过来打野马群的主意。
无缰御马,对目前的两人来说,难度有些高。若没有钟庆然提供的迷药,简明宇也只敢扔套马索。直接跃到野马背上这样的高难度操作,钟庆然不会同意,这样太过冒险,即便简明宇身手再好,他也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