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今年十二岁,是个被爷奶捧在手心里的孩子,除了性格霸道点,游手好闲之外,竟然没有其他大毛病,还真是三生有幸。
至于这次从山腰上摔下来,迟迟得不到救助,钟庆然眼眸暗了暗,这事还真不好说。
麓山离河湾村有好几里,没事村里人都不会往那去,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倒是每天都有人上山挖野菜蘑菇。偏偏原主去的地方比较靠里,问题是原主不是一个人去,家里能上山的小丫头都去了,很不凑巧,那天正好轮到大房做饭,原主的两个姐妹都在家帮忙。
原主一个人自顾自在山上玩,剩下几个堂妹分开行动,也许离的远,没听见他叫唤,也许……具体情况到底如何,钟庆然不清楚,想要他不怀疑却也难,谁让原主摔到头,昏昏沉沉求救许久,直到快晕过去才有人过来。要是及时救治,或许原主不至于一命呜呼。
钟庆然自己吗,他也惜命,若这条命被老天爷给收了去,却也无憾。
他从小跟着爷奶生活,长大成人后,在家当了个插画师,方便就近照顾年迈的爷奶。事故之前,爷奶都已经寿终正寝,父母什么的就算了,离婚后各自成家,眼中哪还有他。
来到大周朝的钟家,他倒真是无牵无挂。想起刚才围在他床前的钟老爷子夫妇,钟庆然就倍感亲切,实是两人长得和他已过世的爷奶有几分像,对他的好也是半点不掺假。若非这个原因,估计他一开始心就乱了,闹出乱子都有可能。
“三哥,你刚才出了许多汗,阿奶叫郎中给你看过了,说没什么事,你睡的熟,只让帮你多擦几回汗。”钟磬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钟庆然擦上身,什么男女大防,八岁的小丫头哪管这些。
钟庆然换过内衫,亵裤就算了,大夫上夹板前换了一套干净的,在板子没拆之前,估计只能换药时顺带换一下。还好,现在天气不热,多穿一段时间也不碍事。
“四妹,爹他们在家吗,我要上茅房。”
“爹和叔叔们都不在,我去叫爷爷过来。”钟磬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头顶好不容易扎成的小黄毛团子一晃一晃,跑动幅度再大点就得散架了。
“爷爷,三哥要下床。”
“四丫,爷爷这就过去。”钟老爷子一上午都闷在屋里想心事,听到三孙子有事叫他,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头一下子变得旺盛许多。
钟庆然伤了腿,不方便进出房门,这段时间都要在房间里解决五谷轮回之事,这让长大后就没被人这么照顾过的他,一时间颇有些尴尬。
“爷爷,这板子多久能拆?”
“你腿折的不算厉害,夹板最多一个月就能卸掉,就是头上伤口处理的有些晚,到家没多久就发起高烧,今早上才退去,这可比折腿凶险多了,你奶她担心了一晚上,要是……”
未竟之意钟庆然一听就明白,别说是医疗条件不好的古代,就算搁在现代,高烧烧傻、留下后遗症的仍比比皆是。
“爷爷,让你和奶担心了,以后我会注意。”
钟老爷子欣慰的点点头,正待再嘱咐几句,钟磬清脆的小儿声音从门口传来:“爷爷,开饭了,奶叫你去堂屋用饭。”
“庆然,你就在屋里用饭,你奶一会给你端过来,以后可别这么顽皮了。”
“知道了,爷爷。”
钟老爷子看三孙子今天这么乖,本该高兴才对,转念一想,都是这场祸事给闹的,心里就没那么畅快了,他宁可孙子平平安安,闹腾点也比让他受苦好。
钟老爷子前脚刚走,童氏后脚就迈进屋内。
“乖孙,今天中午吃点排骨补补身体,你昨天可没少流血。”
“奶,我自己来,您忙了一上午,快去用饭。”
“好,好,还是庆然会疼人,奶这就去。”
童氏一走,屋内就剩钟庆然一人。看着炕桌上一小盘粉蒸排骨,一份叫不出名的蔬菜和一碗萝卜骨头汤,再加两个白面馒头,这样的饭菜在农村算是非常不错,不知道是病号的特殊待遇,还是家里条件就这么好。
原主留下的这方面记忆非常模糊,结合他生病的情况来看,日常吃食应该没有这么精致。钟庆然半早上用过一碗白米粥,腿上痛楚一阵一阵传来,额头也隐隐作痛,中午胃口并不怎么好。爷奶的心意不能浪费,也为了尽快让身体好转,他耐着性子慢吞吞吃着,争取多吃一点。
幸好钟庆然是单独用餐,这要是让其他孩子看到了,即使迫于爷奶的威严不敢抢食,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该更没胃口了。
屋内安安静静的,堂屋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钟家孩子多,主食还好一些,每人数量一定,都各吃各的,菜蔬就得靠抢,不抢就没的吃。特别是今天,桌上有一道萝卜排骨汤,男人那桌更是有一小盘粉蒸排骨,大伙都好些天没见荤腥,嘴里没滋没味,甭管老人小孩,还是男人女人,都馋肉的紧,一个个下筷又准又快,没两下,排骨就不见踪影。
个别没抢到肉吃的男娃子眼泪都快掉下来,被大人一瞪,又给憋回去。想到再不吃估计连汤都没的喝,也没时间哭了,骨头汤香着呢,有那哭的工夫还不如多喝一点。
男娃还好,至少有那资格动肉食,女娃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只有喝汤的份,就这还要在家中男孩一人舀一碗之后才能轮得到她们。
中午饭就在孩子们吃饭如打仗中度过,钟庆然听着堂屋闹腾的声音,有点难以想象那边的情景。这家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光他有印象的就有十来个,这么庞大的家庭他还从未遇见过。同在一个屋檐下,鸡毛蒜皮的小事想必不会少,想想就让人头疼。
饭后,钟庆然将之前的疑问告知钟老爷子夫妇。这还了得,童氏出面,板着一张脸,站成一排的孩子被唬的一愣一愣,一个个老老实实说了当时的情况。
结果不出所料,所有人都在忙活,唯有一点就是都离钟庆然玩耍的地方隔了一座山头,再问就问不出什么。童氏再不讲理也不能随意冤枉自家孙女,此事最终不了了之,只罚了她们一顿饭。
钟庆然也没再揪着这事不放,日子飘然而过,大夫又换过几次药后,夹板终于可以卸了。
钟庆然这是第一次踏出房门,他住的是东次间,就在爷奶住的上房边上。堂屋居中,正房四间,东西各两间厢房,其中西厢房一间用作灶房,一间堆着柴火等杂物。第二进是同样的格局,再往后是一个菜园子,家里的牲口都养在那。
钟家人口多,钟老爷子有五儿二女,七个孙子,八个孙女。儿子都已娶亲,女儿也都出嫁,六对夫妇就占去六间房,钟庆然自己占了一间,另有一间做为书房,还剩六间,要住十几个孩子,平均下来,怎么也得两人一间。得亏钟老爷子继承了祖宅,不然这么一大家子人可怎么住的开。
房子有些年头,据说有百多年历史,保养维护的很好。祖宅是根,隔几年就会修葺一次,目前看来很是坚固,不用担心哪天睡着睡着就垮了。
院子里铺着青石砖,屋内地砖成色更佳。祖辈传下的家业真心不错,怪不得记忆中那次分家折腾的人仰马翻,要不是有族长等人出面,他家还不一定拿的到祖宅。
家里就他一个闲人,剩下没事干的就只有五岁以下的小萝卜头,不过都不在。院子里静悄悄的,婶子们都窝在自己房里做针线,完成童氏交代的任务,余下时间就归她们自己,不管是出门唠嗑还是做点私活赚私房,都随她们。童氏虽然待媳妇严苛,在河湾村众多婆婆中,却还排不上号,可见儿媳妇有多难当。
第一次出房门,钟庆然也不敢拄着拐杖到处走,在院子里转了转,就找个地方坐着晒太阳。温暖的阳光照的人昏昏欲睡,没过多久他就歪在椅背上。
迷蒙中感觉有人搭了块薄毯子在他身上,等他不堪其扰,被小子丫头们闹醒时,果不其然,腿上覆着一条毛毯。
要说这些天钟庆然最熟悉的同辈,莫过于四妹钟磬,再就是五弟钟庆涵,以及四叔家的两个孩子,六妹钟晓和六弟钟庆成。其他人,和他并不亲近,有一些甚至还隐隐对他有敌意。就算嫡亲的龙凤胎大哥大姐,对他的感情也是淡淡的,仿佛应付一般,只偶尔过来看一次,其余时候连个人影都不见,看护的任务都交给刚八岁的四妹。
看来爷奶的偏心对待,让钟庆然非常不得人心,大人还晓得遮掩一二,孩子便容易暴露内心。
原主有受到爷奶偏爱也不是毫无缘故,那时他还很小,四叔刚娶亲,一大家子去给外曾祖母过寿,途经曲埠桥时,他死活闹着不愿过去。当时爷奶就对原主很是疼爱,看见三孙子哭闹不休,就让大队人马停在桥边,拿出当礼物的糖果糕点哄他,却怎么也哄不好。看到侄子都快哭的背过气去,其他有意见的叔婶也不说话了。
哭到声嘶力竭时,曲埠桥轰然倒塌,把钟家人吓得面无血色。朔江可不是一条小河,河面宽敞无比,曲埠桥这段是附近最狭窄的地方,周围十里八乡要到江对面,只有两种方法,要么绕远路走曲埠桥,要么坐船渡河。曲埠桥还是连通朔江两岸的交通要道,走这条路的外乡人也为数不少。桥垮塌时,桥上就有好些人,生还的还不足半数。
钟家人惊魂未定,童氏更是抱着哭累到睡过去的三孙子不肯撒手,老人家六十大寿不容错过,一家人心惊胆颤坐船过河,寿宴上也只勉强挂着笑脸应付。
打那以后,钟老爷子夫妇对钟庆然更加疼爱,爹娘叔婶们也关爱有加。那段时间是钟庆然过得最舒服的日子,随着时间流逝,除了爷奶爹爹以及少数几人一如既往对待之外,就连娘偶尔都会流露出不满的情绪,更不用说其他人。
钟庆然倒是能理解,再多的恩情都抵不住长年累月的不公对待,看着自己儿女只能喝汤,他却吃肉,谁还没点小心思?
娘的想法很是现实,表现就是更加疼爱大哥。养儿防老的思想在大周朝非常严重,他都十二岁了,一天到晚还只知道玩耍,田里活半点不会,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嫁出去的闺女。
这一点,原主压根没感觉到,他活的没心没肺,到了都是快乐的,也算是他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