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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殿下吩咐,但有任何条件,我等一定照做。”
“呵呵,庾参军先别忙着表态,等认真听完孤条件再说。”
“河西可以出兵助尔等击退荆州军,但你们得按河西规矩办事。”
“各家各户必须交出部曲、土地,并支持河西在汉沔地区推行均田制。”
“这条件你们能接受吗?”
庾彬忙不迭地点点头道:“我们能接受。”
“空口无凭!”
卫朔目光灼灼盯着庾彬,一字一句道:“孤要你们即刻写下保证书,所有家主都必须签名画押。”
庾彬低头想了片刻道:“这……在下恐做不了主,得回去商量一下。”
“没关系!你大可回去找人商量。“
”但孤必须得提醒庾参军一句:机会稍纵即逝,别错过了最后的活命机会。”
“卑职明白,我这就赶回襄阳去。”说着庾彬匆匆离开了偏殿。
庾彬离开后,卫朔又陷入了沉思,右手中指轻轻敲着案几。
默然良久,他才凝眉看向刘穆之问:“道和觉得桓玄知道后,他会作何反应?会一怒之下跟河西开战吗?”
“这个……回殿下,臣以为桓玄知道后,其心里肯定不痛快!”
“但要据此与河西爆发冲突,应该也不至于。”
“大不了给他一些好处,安抚一下,他还真能跟您绝交?”
“不好说!”
卫朔语气忧虑道:“桓玄这个人比较情绪化,孤怕他感情用事啊。”
“殿下,臣说句大话,即便与桓玄闹翻了又如何?”
“目前天下形势早已今非昔比,南朝也早不是那个执天下牛耳的第一强国。”
“相反,当河西尽取关中、蜀地后,已取代江东成为当今天下第一大势力。”
“江东与河西实力对比已发生了巨大变化,河西根本无需再像从前那样小心维护双方关系。”
“殿下完全可对一些事情说不,更不用理会桓玄脸色。”
“此乃实力使然也!”
“事情不能这样简单处理,要考虑其他影响。”
“莫非殿下担心有人浑水摸鱼、从中渔利?”
“嗯,知我者,道和也!”
卫朔点点头,正当刘穆之想要进一步深谈时,其又转了话题。
“以道和之见,你认为汉沔豪强会向河西臣服吗?”
“这要看汉沔豪强当前处境怎样,若其走投无路,自然会满口应承。”
“否则,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以世家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尿性,绝不会轻易死心。”
卫朔微微颔首,非常赞同刘穆之判断,同时对其头脑清晰,没有盲目乐观感到欣慰。
他心中十分清楚,此次庾彬回去十有**不会得到汉沔豪强支持。
而能不能逼汉沔豪强低头,最终还得看襄阳之战结果如何。
……
自西晋末年起,北方的战乱与饥荒,特别是永嘉以来的胡汉之争,形成大规模移民迁徙。
历史上,以襄阳为中心的沔汉地区(通常被南朝侨立雍州),是关中、河东二地流民集结地。
特别是“胡亡氐乱”之后,南迁的京兆韦杜、河东柳裴薛等世家纷纷在汉沔一带落地生根,成为当地实际统治者。
而卫朔意外崛起,虽然减少了部分世家南迁(比如河东柳氏、薛氏),但依然有大量关陇、河东世家南迁,比如京兆韦氏、河东裴氏、弘农杨氏。
由于该地区处于南北相争之地,故其民风尚武彪悍。
当地豪强大多不修文事,不尚清谈,比如杨佺期兄弟等。
也正因此,汉沔豪族始终被南朝视为异己,其作用多被建康朝廷用以牵制荆州势力。
但却一直被排斥在政治核心以外,比如杨佺期兄弟、庾仄叔侄、韦华、裴珪裴松之父子。
只有少数幸运者,如郗鉴郗家因过江较早,得以融入南朝高层。
而这也使得在近百十年风云变幻中,汉沔豪族对南朝离心离德,常怀北投之心。
但近来,因江东陷入内乱、北方胡虏势衰,汉沔豪族竟渐渐趋于独立成藩。
……
辞别雍王后,庾彬中途不敢耽搁,连夜返回了襄阳。
当他匆匆赶到襄阳城内雍州刺史府时,里面已聚集了数十位汉沔豪族代表。
面对荆州军步步紧逼,众豪族惶恐万分。
此时大家正在争论是否应该放弃襄阳而撤回宛城。
只见一名中年男子站起来大声道:“各位请安静,请听在下一言!”
此人名叫韦华,乃京兆韦氏东眷家主,淝水大战后,关中大乱,其南奔襄阳。
十年来,韦华立足汉沔地区,使家族势力发展极为迅速。
汉沔豪强内有两股势力,其一便是以韦华为代表的南渡世家;另一股则是以新野人庾仄为代表的本地豪强,双方成鼎力之势。
等大厅内众人安静下来,顺阳太守韦华才朗声道:“眼下形势虽很不乐观,但还没到不可挽回。”
“如果大家把家中部曲、青壮全集中起来,大概还能凑出一万多人。”
“而正北上的荆州军也不过两万人,只要大家团结一心,这仗还有得打。”
“所以,大家也不用太担心形势。”
说到这儿,韦华看了一眼庾仄,得其允许,又道:“另外,庾太守已派侄儿庾彬向雍王求援。”
原本韦华透露此消息,只为鼓舞众人士气。
殊料,此言一出,大厅内顿时炸开了锅,各种议论声响成一片。
甚至有人激动地大喊道:“难不成我们要前门拒狼后门迎虎么?”
“就是,就是,河西人心怀叵测,怎能引狼入室?!”
“统统闭嘴!”
眼看现场乱糟糟,庾仄再也忍不住,一声厉喝,大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庾仄怒道:“桓玄都把刀架脖子上了,你们竟还在这儿扯这些没用的?!”
“如果谁有本事击败荆州军,那老夫立即把侄儿叫回来。”
“说吧,你们当中谁有信心击退荆州军?”
众人面面相觑,犹如戳破了气囊一样,全都萎靡下来。
正当大厅里一片沉寂时,一人匆匆闯入,来到庾仄身边,低语了几句。
庾仄向韦华使了个眼色,韦华心领神会,忙起身道:“大家先回去召集部曲吧。”
众人也知道形势危急,都纷纷回去了。
唯有庾仄、韦华快步向内院走去,而原本沉默不语的裴氏代表裴松之也跟了上来。
裴松之乃庾楷外甥,曾担任新野太守,但庾楷死后,其担心桓玄报复,遂跑到了南阳躲了起来。
原本他不想牵扯到叛乱当中,只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如今既已无法脱身,裴松之希望能有个光明前途。
三人快步回到内院,刚一见面,庾仄便迫不及待地问:“见到雍王了吗?谈得怎样?”
庾彬点点头道:“见到雍王本人了,也谈了我们的境况,也向河西求援了。”
“那……那具体情况如何?雍王答应了吗?”韦华也忙问道。
“怎么说呢!~雍王倒是愿意出兵,但条件比较苛刻,我没敢冒然答应。”
韦华与庾仄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对此他俩早有预料。
当下几人围坐在一起,裴松之也坐到了一旁。
接下来庾彬便将与卫朔见面情况详细给众人讲述了一遍。
“具体情况便是如此,大家觉得怎么样?”
众人沉默不语,半晌,韦华才低沉着声音道:“解散部曲、交出土地……这,这样一来我们今后怎么过活?”
“庾参军,你觉得这条件还有商榷余地么?”
“没有!”
“雍王自河西崛起后,就一直坚持均田政策,岂会因你我而放弃原则?”
“以在下来看,要么我们等着被桓玄剿灭,死路一条;要么接受河西条件,以保留性命。”
“舍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出路。”
庾仄眉头一皱道:“倒也未必,眼下形势还没到这地步。”
“难得叔父觉得我们能守住襄阳?”
“这并非不可能,如今我们坐拥坚城,若再将各家部曲组织起来,未必不能一战。”
韦华也点头附和道:“嗯,庾太守所言不无道理。”
“至于向雍王臣服……代价太大,不妨先与荆州军打一仗看看再说。”
其实说白了,这些世家豪强压根儿不甘心这么退出历史舞台,还想折腾一下。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裴松之忽然开口道:“若是这次拒绝了雍王,等将来万一战败了怎么办?”
庾仄沉思良久道:“我觉得,雍王既然答应肯出兵救援,定是他看上了南阳之地。”
“只要南阳这块要地在手,未来我们便有底牌跟雍王谈条件。”
“嗯,言之有理!”
最终众人算是达成了共识,决定再挣扎一下,实在不行再西投关中。